回到大樂堂,因着這事牽腸挂肚,到了時候用飯時候也食難下咽,薩日娜一天中就這會兒能回神些,見她吃的少又勸了幾句。
“吉雅,上場時候也還得晚些,咱們現在不多吃些,等下換了衣服上了妝可就什麼都不能再用了。”
吉雅何嘗不知道,可她心裡悶堵想的全是剛剛那件事,哪還有心思吃什麼。
傍晚時分,太陽下山。
京城中隐隐聽見鞭炮噼裡啪啦炸響的聲音,教坊使着了身深紅色的宮服進來,面上滿堆着笑,喜氣洋洋的逢人便賀。
姑娘們問他今日是怎麼了,隻聽蘇使樂道。
“新年是我本命年,新年新氣象嘛!我也穿身紅的去去晦氣。”
說罷領着姑娘們往太和殿走,他一人走在最前頭風光得很,薩日娜在側同吉雅笑道。
“蘇使今日這紅衣穿的喜慶,借着這喜氣說不定今日咱們都能得着陛下封賞,這次發下來賞賜我可得好好數數有多少金豆!”
吉雅讪笑着應了兩聲,今夜若是并無差錯,薩日娜的念想順理成章的便可成真,但是自己偏要在他眼皮底下動手腳,若是叫他察覺什麼,恐怕今日不僅得不着賞,台上所有的舞姬都得跟着挨頓罰才行。
正胡思亂想着,未料到眨眼之間已經到了太和殿,太和殿居太和門正中,比起往日的暢音閣要近上許多,諸位舞姬跟着教坊使從後側偏門進入,還未入殿隻瞧着殿宇高大巍峨,人站在底下似是要被壓到土裡面去,隐隐叫人有些緊張。
進了偏殿候着,如同往日一樣還是有宮人在内伺候茶點,但衆人沒有絲毫懈怠一個都不敢吃,統統進了帷帳裡換衣。
開場舞蹈是群舞,四十人都要上場,換好了舞衣,薩日娜捂着胸口湊到吉雅身邊來,雙手隐隐有些發抖。
“瞧我這手,竟然抖成了這樣!”
吉雅握住她手腕為她松了松筋,“你平日裡已經練得很好,幾乎都是下意識的動作了。這次上場也不用擔心什麼,店裡百十來号人其實大都不是在瞧咱們,這殿裡最尊貴的那人在上邊坐着,他們就是有心也不敢直勾勾瞅着你,且放心大膽的跳。而且我也在你身邊,沒什麼可怕的。”
比起薩日娜,吉雅自己更甚緊張,要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做小動作,還不能叫别人有所察覺,簡直是難上加難,她隐隐覺得剛才再怎麼為難也不應該答應下來這件事。
前方一陣急促的鼓聲傳來,衆人屏住呼吸靜聽内監高聲呼喊陛下駕到,前方恭賀陛下的聲音如山浪湧來,叫衆人對這場宴席的規模才有些了解。
外面的聲音漸漸沉寂,樂曲輕緩響起,大門敞開,舞姬們一個接着一個快步上台,朱顔白裳,青絲墨染,彩扇飄逸,若仙若靈,水似的柔美輕靈仿佛從荷塘飄忽而來。
上了台,在跟着衆人旋轉移位的同時,吉雅壓下心内慌張,快速的略過一遍台下諸人的方位,最前邊靠近陛下的都是文官武臣,再往下則是五十部邊疆首領。
在這其中,本應是坐首位的弘吉剌氏早無此名,在他之後順理成章頂上去的自然就是布兒赤金氏,新朝以左為尊,所以坐在左邊最上位,穿着不同于常的這人應該就是布兒赤金氏當今首領。
當年邊疆動亂,父親還曾聯絡過布兒赤金氏首領,但當時弘吉剌氏勢力極大蠻橫無情,他布兒赤金氏是個不講信譽的,說了會與他們共同抗敵,到最後卻推诿退縮,叫他們博爾齊吉特部以一人之力對抗萬軍,最後還是被人搶了大片土地。
對于這個草原第二部落,吉雅從來都沒什麼好感,見到了布兒赤金氏首領也隻覺得他生了副叫人讨厭的相貌。
不過總算是記住了人長什麼樣,這樣下台後再想辦法總能找得對人。
感覺面上被人觀察,布兒赤金氏首領擡起頭來向台上舞姬看過去,隻見在一個片刻間那人已經收回了視線,沒有同他對上。
這倒是叫達日阿赤始料未及,台上舞者都是纖細嬌美的江南女子,竟然還有望着他分不開神的漢人,他們舊部自從歸并新朝,地位和實力都低漢人一等,現今居然有人明知這點還投下注意來。
他暗暗想着,這舞娘如此莫不是當今皇帝的意思?
不過新朝國富力強,應該是犯不上用這種伎倆來拉攏他一個地區小部,除去了皇帝的授意,隻能是她們之中有人沒見過異族人,因此好奇才看的。
這樣想着,他嗤笑一聲,大大方方的看過去,欲給她們這群小姑娘們機會好好長長見識。
這邊的動靜自然也吸引到了皇帝,舞姬中本就有他在意的人,坐在高台上更是能俯攬所有人的小動作,眼看着那漠北來的沒規矩,死死的盯着台上舞姬愣神,他輕咳一聲喚了王典近前。
“那個……望着舞台上傻笑的是誰?”
王典在側略微瞟了眼小聲道。
“回陛下,是漠北布兒赤金部首領達日阿赤。”
他擡手遮着半張臉擰擰眉問道:“他認識舞姬裡的人?”
這王典怎麼可能知道,但他明白皇帝的意思,微微俯首道。
“許是見過,姑娘之前是舊部公主,漠北五十部博爾齊吉特氏算是其中偏大的部落,與布兒赤金部之間應該有所聯系。”
“……”
此話一出,擰着眉的人愈加發愁。本就還沒同她有所緩和,偏一個兩個的都湊上來跟她有關,怎麼當了皇帝反倒還有這麼多人不識時務。
她就算了!一個舊部的小首領也敢這麼光明正大的望她?
深皺着眉頭,眼中就快射出不耐煩,王典在側忙提醒上一句。
“陛下,諸臣之前面色有異,恐叫各位大人多想!”
他又何嘗不知?
隻是這事實在攪得人心煩……
手放下來,皇帝面色如常還帶着笑意飲酒,本來有些奇怪陛下掩面的喆王松下口氣,對身邊的六哥笑了聲。
“還以為陛下有什麼事煩心呢!倒是我多慮了!”
聞言,本來漫不經心的翊王亦是擡眸瞧了上座一眼,笑道。
“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哪裡還有什麼可憂慮的地方?九弟,你想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