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大年夜已不足五日,吉雅肩負起教學的責任,《白翎雀》本是舊部太祖皇帝欽定為“開基太平樂”的群舞,因此凡是博爾齊吉特氏女子都要精學鑽研,她也沒得想到有一天自己還能跳得起這支舞,舊部雖去,但開國的新皇抱着兼容并蓄的态度,倒是敬重各族文化。
無論他是不是因着自己才選的舞,吉雅知道他想要民族間融合和睦的願景真切,于是自己也愈發在意這次的機會,每一個技法動作每一次形與意都教得認真。
衆人此時才知道原來吉雅舞技同樣高超,飄然轉旋回雪輕,嫣然縱送遊龍驚。其舞技之妙絕似乎不輸卓青環。
這兩個人一人擅長江南的輕腰曼舞,一個擅長漠北的抃風舞潤,兩者一個如潤雨一個如清風,倒是分不出來哪個更勝一籌。
卓青環沒有被選進她們漠北的隊中,自己也不稀罕去,那日教坊使單獨叫了她去商量加入六人伴舞時,她幾乎是立刻就推辭掉,自己可是超群拔類的舞娘,無論在江南還是在京中都是首屈一指的頂尖舞者,怎麼可能為他人伴舞。
但是沒想到自己回來時,這烏蘭吉雅不知使了什麼詭計,竟然真的拉攏了六個舞姬願意為她所用。
今日再看,果真早前一直隐着自己的能耐,到今日才徹底展露出來。
觀其翩舞擺袖間力道與技藝顯然能耐不在自己之下,都是剛進梨園的女娘卻這麼能藏,還真如其人所說的,是個難擺布的厲害角色。
遙遙望着她起舞的身形愈發陰鸷,甚至身側的舞娘們也察覺到了她眼中的狠辣,不自覺離她越來越遠。
卓青環若有所察回過頭來,轉瞬間變了人似的,一張冰面上半點沒有表情,好像剛才的死瞪着那邊的人不是她。
“快練習吧!咱們比不得人家見過陛下親面的早有先機,咱們隻能憑着自己罷了。”
說着重新排整了隊形,又加緊練習進度,隊裡的許多人經不住這樣長時間的苦練,已經隐隐有些不滿,隻是她正在氣頭上對此毫無察覺。
離大年夜就這麼幾天,沒日沒夜的加緊練習倒是叫吉雅沒心思再去想他,如今忙的連吃飯睡覺尋思的也都是練舞,到了臘月二十九這天,宮内送來了大約四類共一百多套禮服,衆人一一試穿檢查有無破損。
細膩的錦緞光澤幽若浮光,外層還罩着一層細密的玉紗,擡手撥動裙擺猶如水光粼粼澹澹。
這般珍貴的舞衣還有多套,每一種都是翠繞珠圍奢華非常,顯然宮内是下了大心思,陛下更是給撥了巨量銀錢,如此舍得的手筆叫衆人啧啧稱奇。
冬日裡夜色黑的快,衆人正試了衣服漸漸有些看不清,于是教坊使叫了點燈的宮人來,四個持燈宮人從小門進來,吉雅隔着人群,突然在這之間瞧見一個故人。
她一時還沒想起來這人是誰,思量片刻才想起,原來是當初被罰關在大樂堂時借燈給她們的那個宮人,吉雅看周圍沒人在意自己,忙披了件鬥篷從偏僻處搜了那盞宮燈追出來叫住了人。
她見到吉雅提着燈緩步而來,剛開始還沒認出來是誰,靠近了瞧見與自己手裡一模一樣的宮燈才笑道。
“難為你為我保管至今,我還以為尋不回來了呢!”
吉雅近前順勢遞出燈去,“你好心幫我,我怎麼能叫你為難,沒有因着這燈遭什麼責難吧?”
她接過手裡搖搖頭,“不曾,我們那邊管得寬松些,不像你們這裡一事一物都要記錄在冊。”
輕笑了兩聲,吉雅欲和如此善心的多交往交往,宮内總是多個朋友好些,于是問道。
“不知姑娘姓名,我們也算是有些交情,日後若是還有事少不得還要麻煩姑娘。”
“我叫白慕枝,說不上麻煩不麻煩,不過舉手之勞而已。”
吉雅輕笑一聲也報了名姓,于是兩人這就算熟交了。
“姑娘們這身是新服嗎?”
白慕枝見她身上的這件彩衣亦是稱奇,吉雅連忙道。
“大年夜要在前頭跳舞,都是宮内送來新制的舞衣,我們也是趕得巧了,這次陛下請了邊疆的數十舊部首領進京,我們自然也得穿的氣派些才不負新朝風采。”
聽着這話,白慕枝似乎有一瞬的微滞,但她很快應和道。
“是啊!就是我等點燈的宮人也有新服,陛下這次真是下了大手筆,不知在這些款項上撥了多少錢……”
似乎最後這句略有些遲疑,吉雅剛想再問,身後已經傳來薩日娜的聲音,她忙向她擺擺手。
“今日不容得咱們交談,等大年夜過去,我等略有些時間,到時候再去找你好好聊上一聊!”
白慕枝亦是溫和的點頭淺笑,吉雅慌忙跑回去一步三回頭的,還舍不得與這樣妙人分開。
忙着練舞便感覺時間過得很快,等到三十一日,還未過晌午,衆人皆嚴陣以待,個個節水節食覆面敷粉,衣裙早就送去了太和殿偏殿,此刻倒是不急着換衣。
不過衆人現在雖然不再練舞,但腦海中也時時刻刻記得要領,其中當屬薩日娜最甚,她急抓着這次機會說一定要好好表現一番,被吉雅嚴訓五日倒是進展飛速,她本就跳不來纖柔輕妙的,學起奔騰熱烈的《白翎雀》倒是簡單許多。
此刻她正坐在妝匣前任由吉雅給她上妝,腦海裡默背吉雅教的要領,看她如此嚴陣以待的樣子,吉雅頗有種見孩子長大的滄桑之感,薩日娜從來都是依靠着她,此刻突然這樣自立自強倒是叫她有些不适應了。
“唇妝先不給你上,等下還是要吃點東西的,不然上了台沒力氣跳可就遭了!”
說着将她扶到一邊去,薩日娜這小姑娘腦子裡同時做不了兩件事,背着技巧便要忘了自己在哪,這幾日幾乎都是吉雅攙着扶着,才不至于叫她走路撞了牆。
看她還愣愣的喚不回神,吉雅苦笑一聲将人安排到個不起眼的地方,總不至于叫她擋了人家的路。
剛送她坐下,隻感覺哪裡有人在盯着她,吉雅起身轉了一圈也沒看到人,走出門去站在門口瞧了會兒,突然在遠遠的一方小窗裡看到了一個人影。
吉雅忙拽了件長袍踏進雪中,追着那人影到了一間小屋門前。
隻是人到了近處,吉雅拍了拍緊閉着的小屋木門,卻沒有一人來開,她驚奇的啧了聲,自己剛才應該是不曾看錯,怎麼到了近前卻見不到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