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看您今天對那叫吉雅的姑娘有些在意啊?若是不妨事,也提點老嬷嬷我幾聲。”
内官見她還算懂事,摸着手爐摩挲了幾下笑道。
“嬷嬷不知那博爾齊吉特部是誰打下來的嗎?”
“自然是當今陛下!”
苓嬷嬷不懂,陛下做皇子時一路幫助先皇開疆拓土,幾乎所有土地都是陛下親手打下來的,不然先皇也不會将皇位交給當今陛下啊!
内官搖搖頭,“您還是聽說的太少了!當年漠北弘吉剌氏潰敗之後,其他諸部紛紛投誠,隻有當時的博爾齊吉特部不老實,又叫陛下動了武才投降歸并。”
“竟然還有人這般不知死活?但是在京城似乎沒聽過與博爾齊吉特部有戰事?”
内官嗤笑一聲,輕蔑的揚了揚腦袋。
“那等小部哪值得陛下出兵?隻不過用了些精銳的先鋒便打的他們投降。叫陛下如此生氣甯願動手,聽說是因為他們部族不但不敬新朝,部族公主更是意圖逼婚陛下!陛下這才一怒之下用兵降服,将博爾齊吉特部納入疆土。”
聞此,苓嬷嬷終于明白過來什麼。
“那個吉雅不會是逼婚陛下的部族公主吧?”
内官帶笑不笑的抿着嘴道,“正是!我也沒想到陛下會叫她再次進宮。”
苓嬷嬷被這消息驚得合不上嘴,但她轉念又陷入迷惑之中。
“為什麼選她入宮?她不是膽大包天敢向陛下逼婚嗎?難道陛下要報當年羞辱之仇?”
這内官就不便再猜了,他掐着手爐塞進嬷嬷手中,将她的手好好蓋在手爐上溫着。
“嬷嬷隻需知道,人要好好留的在這裡就行!其他事我們可是管不了的。”
帶着若有似無的笑意,人就這麼走了,苓嬷嬷在原地想了半天也不好确定陛下是什麼意思。
第二日一大早。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諸人皆被樓下的銀鈴聲喚醒,隻聽苓嬷嬷在樓下呼喝聲遠比銀鈴響得多。
三人慌忙間爬起來,薩日娜跳下床朝門外看去,隻見那群早先入院的江南姑娘們早已經收整完備,個個身着白衣外面罩了層袍子等在廊下,互相之間調笑着自有一副不啻新莺的妙意。
薩日娜隔着檻窗歎道,“這麼早就要起身,比起牛羊還要早上些嘞!”
吉雅聽到她的歎聲不禁搖頭苦笑,她們這回恐怕是連牛羊都比不得,牛羊隻用吃草,她們可是要幹活的。
慌忙換上昨日發下來的新衣,新衣通身潔白,腰肢袖口收的極窄,好在三人也都是纖瘦的女子這才塞得進這纖服之中。
穿好衣服,見薩日娜還沒弄好裙帶,吉雅上前為她整理,隻聽身後薩日托娅擰着眉頭抱怨了一句。
“動作這麼慢,連累了我也要跟着受罰,嬷嬷早前就吩咐過,若犯了錯我與你們可是同罪!自己受刑也就算了難道還要帶上别人?”
語畢已經推開門往外邊去,吉雅深歎一聲拍了拍薩日娜的肩膀,“别把她的話放在心裡,她本就與我不和,自然要跟着給你找麻煩的。”
薩日娜是個單純的孩子,聽她這樣說也并未往心裡去,隻整理好自己拉着她往外走。
剛下樓梯還沒到底下,隻見前面稀稀落落的嘀咕聲浪湧似的拍在臉上,吉雅面無表情的走下來,迎着衆人目光踏進隊伍。一共四十人大半都和這白裙一樣的纖弱皙白,身形窈窕,隻有她們三個像是插進白花堆中的三支枯木,直挺挺的站着半點柔不下來。
畢竟是第一日,苓嬷嬷見她們晚了也未做什麼懲罰隻叫三人下次早些,随後聲喚宮人領着這四十位往教坊司去,今日便就要開始練習了。
已到大樂堂,隻見圓形舞台上站着一人,周遭是正在調弦的樂工,铮铮琴聲的背景下卻沒有一點說話聲,便是咳嗽也壓低了音量。
見衆人都已進入大廳,高台上為首的教坊使拍了拍手叫大家安靜下來。
“入了院來便就是我梨園之人,言語品行皆代表我梨園之名,我不論各位是由哪裡來的,也不問出身幾何,總之既在院中皆為一體。為新朝節日慶典、皇親國戚、外邦使節等獻舞獻藝,這其中哪樣都一點差錯也出不得!咱們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有人缺了漏了跟不上或者出錯,挨罰的是我們梨園所有人!”
他聲音尖利一聽便知道是内監,說起話來總帶着些挑音,但在場的各位聽着卻一刻也不敢喘息,滿面凜肅的聽完訓話。
見衆人凝神的小心表情,教坊使心裡滿意的很,但還有規矩要現在立下,不然日後松懈禍事可會砸在他頭上。
“我有一言先擱在前頭,各位也不用費勁琢磨什麼蒙混過關的小心思,不說台前出錯的撞了忌諱直接送走,就是貴人們沒說話我也饒不了你們!出錯一次罰飯食,再出錯便罰俸祿,到了這兒還要出錯的……便别怪我無情,錯三次的再不用學習什麼技藝技法了,直接降成下等奴婢,做些擦拭洗涮的事總不會再錯。”
聞言底下的四十來人皆閉口驚歎,繃起了神經一刻也不敢含糊。
從前是岑氏當政的時候,隻傳言宮内亂的很,連梨園也成了皇家私養的妓坊,能進梨園的都看着容貌顔色挑選,哪有多少人真的會什麼卓絕技藝。
到了新朝,她們正趕上了新皇繼位的重要檔口,又正值大年夜快要到了,宮内急着将人培養出來以供大型典禮的燕樂舞蹈,時間緊上加緊,連吃飯睡覺都浪費時間。
如今第一步便是篩選技藝純熟的,四十人裡大概十人稱得上卓絕,還有一人更是能力超群,或躍或舞腰肢弧如彎月,形似韌柳,看得衆人啧啧稱奇。
剩下的就算不如他們好歹也算得上是熟稔,隻有她們漠北來的三個被剩下,教坊使甚至都沒有叫她們上台來試。
想必他也知道三隻白毛烏雞站上台去不好看,也就為她們免了這步。
剩下的江南姑娘們則到一邊去在木械上脅肩壓腿,三三兩兩分作一組為彼此松胯開胯,這麼一會功夫,樂師已經有撥弦為之助樂的,那領頭的嬌娘靈妙清絕在原地旋起了裙擺。
層層白紗輕韌如雲,在她舞動的同時旋作一朵盛放的鵑花,叫人遠觀如癡如醉,近看更是思緒渺渺被引進其中,随她舞動霍然知悉何為回頭下望人寰處,不見長安見塵霧。
三人在台下看得醉眼朦胧,教坊使卻在這時湊了過來在幾人身後淡淡喚了聲。
“你們不去脅肩壓腿杵在這裡做什麼?”
回過頭,吉雅上前拱手有些不好意思。
“我們三人是從漠北而來,見識比起其餘女娘更是淺薄的多,這些用具從沒見過,更不知如何使用。”
教坊使聽了低頭尋思了一下,“都是要上台的,若是陛下哪日問起你們漠北的怎麼不見,也不好說技藝不熟登不得台,總之先學她們其他人的樣子先開開骨,瞧着你們年紀不小了,身體柔韌是最基本的要求,怎麼都要先将骨骼抻抻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