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來真是古怪極了，眼中好似空無一物，溢出的淚水又帶着悲天憫人的意味，置身事外卻又滿懷深情。

殷明難得無措道：“喂，我……我開玩笑的。”

宋清沭琉璃珠似的眸子對向他，是沒緩神的呆滞。

“算了，我實話告訴你吧。詛咒分為四等，最低等的，是灰色的，可緻病；第三等，黑色詛咒，可傷神；這第二等嘛，便是如你一般的紅色詛咒，可殺人；最厲害的當屬第一等，無色無形，人悄無聲息死去，連魂魄都不得安甯受其迫害。

“但你也别洩氣，這萬物都講求一個相生相克的道理。

“你的詛咒既然肉眼可見，就能對症下藥，大概率是能被解除的。”

宋清沭未料到殷明會安慰他，竭力揮開亂七八糟的思緒，下定決心。

“謝謝你，沒想到你看起來兇神惡煞的，其實人還不錯。”

殷明嘴角抽搐，登時後悔方才善意的解釋。

“我留在這裡，是決計沒有法子解除詛咒的。我能和你們一起走嗎？”

宋清沭站起身，輕拍身上泥土，盡量讓自己顯得真誠。

恰逢飛泓長老路過，聽此交談樂不可支，道：“小娃娃，方才不還不願修仙的麼？”

宋清沭笑道：“我看長老仙師們都氣質非凡，心生向往，與這位小仙師交談，更覺仙家人不俗，也想指教一二了。”

飛鴻長老大笑，道：“好！你是個滄海遺珠，随我們去吧。”

宋清沭連聲道謝，心想大不了日後悄悄去淩霄宗尋烏淩天便是，若此刻告知長老要去淩霄宗，也太拂人臉面。

宋清沭給仙師說過要與家人辭行，匆忙出門來，隻見周彥還在門口徘徊，翹首以盼，宋清疏勾他肩膀，笑道：“沒有邪祟，放心好啦。”

周彥“嘿嘿”笑兩聲，“太好了，日後我們能放心去山林尋蘑菇了。”

宋清沭笑容斂去兩分，道：“周彥……我要和他們一起去修行啦。”

周彥眼中滿是不可置信，又流出淚花，道：“你要離開了麼？為何，我不想與你分開。”

宋清沭雙手環抱住他，輕聲道：“因為我有些事要去做。”

周彥仍是淚流不止，宋清沭隻好道：“清晨你不是見我胸前有朵紅蓮麼，其實我昨晚見到邪祟啦，這是邪祟給我設下的詛咒。”

周彥擦擦眼淚，轉而憤怒道：“好可惡的邪祟！你昨晚怎麼不喊我一起去，雖然我很害怕，但我……我能幫你分擔詛咒。”

宋清沭樂出聲來，道：“詛咒有什麼好分擔的，你來了也隻是多一人受害，還不如我自己去呢。”

周彥臉紅紅的，不知再說什麼了。

“嗯……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呢？”

周彥眼中閃亮一瞬，又黯淡下去，道：“我不行的，清沭你力氣那麼大，我就什麼也不會。”

“修行和力氣大有什麼關系，再說，我會保護你的。”

周彥實在難言分離，最後點頭道：“我想和你一起，清沭。但是我爹爹讓我參加科舉，我先回去與他商議一番。”

說是商議，其實周彥本就不想考取功名，當下打定主意要與宋清沭一道去修行，縱使爹爹說什麼也是要離開的。

兩人一同打道回府，宋清沭也借機與爺爺告别。

爺爺躺在院子裡的藤椅上曬太陽，輕搖蒲扇，昏昏欲睡。

宋清沭蹲在旁，輕聲道：“爺爺，我要去修行了。”

爺爺的蒲扇停了一下，眯眼望着他，濁黃的眼珠裡滿是慈祥。

“爺爺……我昨晚碰到了邪祟，被詛咒了，村裡哪有講詛咒的卷宗……”

爺爺呵呵笑了幾聲，打斷他，“我知道。”

沒料到如此簡單，爺爺就同意這樁大事，反而是宋清沭不知所措起來。

爺爺從躺椅上起身，伸個懶腰，裸漏的肌膚已然松弛下垂，但精神矍铄，身姿挺拔，渾然沒有老人的垂暮之氣。

爺爺邁步走向屋内，“放心去罷，孩子。”

“你整日刻苦練體，是時候出門曆練了。”

宋清沭垂頭，追趕進去，幫扶着爺爺收拾自己的三兩衣物。

所有的話語都顯得蒼白無力，隻有真情緩緩浮動，在心間直進直出。

爺爺笑眯眯地，溫聲細語道些閑碎叮囑，與他揮手。

宋清沭一一應答，轉身向周彥跑去，周彥綻出笑容，激動跳躍兩下。

目送兩人離開，爺爺的歎息聲輕輕于空中飄蕩。

“終究繞不過啊……”

後退兩步。

爺爺的身軀化為點點星光飄散而去，無影無蹤。

遠去的宋清沭迷惘回望，瞧不出所以然，又大踏步向前方行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