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于他們兩個人的。

實驗室的鐘表指向晚上十點。

打印機哒哒作響，空調吹出的風帶着一點初秋特有的幹燥味，長時間開燈讓空氣裡有一絲淡淡的焦灼氣息。

夜淩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正低頭調整一組過拟合警報參數。

耳邊，白羽辰收拾完實驗數據，準備起身去倒水。

走到水壺旁，他剛拿起杯子，手肘一動，不經意帶起旁邊夜淩霄的杯子，差點摔下去。

幾乎是下意識的，夜淩霄擡手接住了。

指尖輕輕一觸，杯子穩穩地落回他手中。

兩人都微微一怔。

一秒後，白羽辰低聲笑了笑，把自己的杯子遞過去：“一人一杯，合理分配。”

夜淩霄沒說什麼，隻是順手接過，把自己的杯子也遞了過去。

小小的動作，沒有磕磕絆絆，也沒有多餘尴尬，就像長久以來早已習慣了的默契，隻是短暫中斷，如今又慢慢銜接上了。

夜晚十一點半，實驗樓裡隻剩零零星星幾間亮着燈的實驗室。

數據終于跑完了最後一輪，白羽辰伸了個懶腰，從椅子上癱下去。

“餓了。”他啞着聲音小小地抱怨了一句。

夜淩霄看了他一眼，擡手關掉了電腦屏幕，淡淡地問：“想吃什麼？”

白羽辰頭發有些亂，語氣帶着三分玩笑：“泡面吧？要不要順便來杯可樂，紀念一下我們‘重啟合作’？”

夜淩霄沒說話，轉身拉開抽屜，拿出了兩桶泡面。

白羽辰眨了眨眼：“……你還真備着？”

“以防萬一。”夜淩霄語氣平靜，卻在桌角輕輕撞了撞他的手背。

泡面泡上，兩人提着泡面桶走到實驗室外的小露台。

晚風吹得淩亂的頭發微微揚起，夜空澄澈，城市的光污染讓星星變得稀薄，但空氣裡有種不真實的安甯感。

他們靠着欄杆坐下，泡面香氣在夜風中散開。

白羽辰低頭吸了一口面，眼睛眯起來，像隻吃到喜歡食物的小動物。

夜淩霄撐着下巴，看着他那副毫無防備的樣子，心裡忽然輕松了幾分。

“霄霄。”白羽辰忽然開口，咬着筷子柄，有點懶洋洋地喊了一聲。

夜淩霄偏頭看他。

白羽辰眯着眼，像是在咬字，又像在撒嬌：“以後無論怎麼樣，一起吃泡面的時間，也得保留着。”

夜淩霄喉嚨動了動，低低地“嗯”了一聲，聲音裡帶着一絲難得的溫軟。

泡面吃完，白羽辰撐着腦袋不想動。

夜淩霄起身收拾，他也不說話，默契地把空泡面桶遞過去，夜淩霄接過，兩人就這麼順理成章地分工，像無數個日常夜晚一樣自然。

回到實驗室，夜淩霄順手拉開門，白羽辰提着電腦跟在後面，進門的一瞬間，夜淩霄也自然地伸手按下了門後的燈控鍵。

燈光熄滅，實驗室歸于夜色。

白羽辰跟在他身後，笑了一下，聲音輕到幾乎融進了夜晚的空氣裡：

“還是和你一起，最舒服。”

夜淩霄背對着他，沒有回頭，隻是腳步頓了頓，然後緩緩繼續走下樓梯。

耳尖，卻在月光下，微不可見地紅了。

夜深了，校園的路燈一盞盞熄滅。

實驗室門口的玻璃反光裡，映着兩個人一前一後的影子，安靜而并肩。

生活裡的那些默契，被重新拾起。

不是刻意為之，也不是急切修補，隻是順其自然地，像呼吸一樣重新同步了起來。

空氣中的繃緊感，沒有完全消失，但已經被這些微小的動作，一點點撫平。

就像一條被時間輕輕縫補起來的縫隙，不動聲色，卻足夠堅定。

他們之間的距離，正在悄悄恢複。

周末午後，星海大學校園深處的那家小咖啡廳，靜靜躲在梧桐樹下。

窗外的光線透過半開的玻璃窗灑進來，鋪在木質桌椅上，空氣裡彌漫着烘焙咖啡豆的溫暖香氣。

夜淩霄推門進去時，一眼就看見了白羽辰。

他穿着深灰色的連帽衛衣，側着身坐在靠窗的位置，低頭擺弄着手機。陽光打在他發梢，毛茸茸地暈出一圈柔和的光。

夜淩霄頓了頓，指尖摩挲着口袋裡的手機。

其實他本來隻是随便出來走走的。隻是走到門口時，腳步沒能移開。

他最終還是推開門，走了進去。

白羽辰察覺到動靜，擡頭，看到他，眼裡一瞬間浮起細細的光。

沒有寒暄，沒有故作鎮定。

隻是輕輕地，像一塊落在水面的小石子，濺起一點微小而溫柔的漣漪。

夜淩霄走到他對面的位置，坐下，淡聲開口：“我要一杯美式。”

白羽辰朝店員點了點頭，然後自己低頭看着手裡的拿鐵杯，指尖輕輕敲着瓷杯的邊緣，像是在調整呼吸。

氣氛不算熱絡，但也不再那麼僵硬了。

咖啡端上來，兩人一人一杯，各自低頭喝着。

窗外的梧桐葉在秋風裡沙沙作響，陽光一點點被雲層吞沒，留下暖黃和淡淡的影子。

夜淩霄捧着杯子，指腹摩挲着杯沿，不知道在想什麼。

而白羽辰盯着面前的咖啡，眼神微微動了動，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

過了好一會兒，他開口了，聲音不大，卻清晰：

“我還是想和你一起做出點什麼。”

夜淩霄微微擡眸。

陽光正好從他背後灑過來，剪出清晰的輪廓，把他的神情藏在了柔和的光影裡。

他沒有立刻回答，隻是輕輕轉了轉手裡的咖啡杯，聲音低低地反問：

“你不怕我們又争起來？”

白羽辰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了一下，指節在咖啡杯上微微發白。

他低頭笑了笑，聲音比之前更輕了一點，卻帶着更清晰的堅定：

“怕。但更怕我們不一起走下去。”

夜淩霄怔了怔。

他低頭啜了一口咖啡，掩飾着眼底慢慢漫開的暖意。

苦澀的美式順着喉嚨滑下去，留下一片被暖意輕輕熨燙過的柔軟。

他沒再說話，隻是指尖慢慢松開了捏得過緊的咖啡杯柄。

空氣裡的緊繃感，就在這一刻，悄然松動了。

窗外的風吹得梧桐葉簌簌作響，一片黃葉輕輕落在窗台上，像是替他們做了一個無聲的見證。

白羽辰看着夜淩霄側臉，在心裡輕輕地想：

——還好，你還在這裡。

而夜淩霄垂下眼簾，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

——還好，我們沒有走散。

就這樣，什麼都沒說出口，但一切都已經明了。

咖啡的溫度慢慢涼了，但他們之間那條被拽得太緊、又差點斷掉的線，被重新小心翼翼地接了起來。

不是一蹴而就的和解，卻是最真實的，靠近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