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陽光透過科研樓的玻璃窗,斜斜地灑在會議桌上。星海大學實驗室五樓的小型會議室裡,空氣中彌漫着咖啡與打印紙混雜的氣息。白闆上畫着幾個複雜的實驗流程,旁邊是潦草的修正标注。
白羽辰拿着記号筆,在白闆前認真講解新方案的改進方向。他聲音輕快,眼神裡藏着一絲躍躍欲試的光。
“如果我們用這條支路提前測試,雖然前期多一輪篩選,但可以壓縮後續的驗證時間。”白羽辰一邊講,一邊随手在流程圖上圈了幾個節點,動作幹脆又利落。
夜淩霄坐在桌子的另一邊,修長的手指交疊在文件夾上,眉頭微皺。他沒有打斷,隻是靜靜地聽着,眼神專注得像在一遍遍推演可能的風險。
等白羽辰講完,他才開口,聲音一如既往地平靜清晰:
“方案可行,但增設篩選環節,樣本量翻倍,前期人力成本也會增加不少。”
白羽辰微微一頓,下意識地攥緊了記号筆。
“我知道。”他咬了咬下唇,努力讓自己聽起來輕松一些,“可我們總得加快點節奏吧?現在的進展……太慢了。”
夜淩霄沒有立刻回應,隻是垂眸掃了眼桌上的數據表。光線打在他睫毛上,投下一片淡淡的影子。
“節奏要抓,但也要看代價。”夜淩霄的語氣沒有起伏,“如果前期試錯太多,後續的誤差積累,可能比節奏慢更麻煩。”
這句話沒有任何責備的意味,隻是冷靜的提醒。可在白羽辰耳中,卻像一盆冷水潑在了心頭。
他偏過頭去,不想讓夜淩霄看見自己有些别扭的表情。
“……我知道了。”白羽辰悶悶地應了一聲,把記号筆丢回了桌面,力道輕得幾乎聽不見。
夜淩霄察覺到了他的情緒變化,卻沒有追問。他隻是将文件收好,合上筆記本,動作一如往常地沉穩安靜。
會議室的窗外傳來幾聲風吹落葉的輕響,銀杏葉被秋風卷起,在半空中打着旋。
氣氛微妙地滞了滞。
白羽辰咬了咬牙,擡頭硬擠出一個笑容,故作輕松地說:“不早了,今天先到這吧。”
夜淩霄點頭,起身收拾資料。走到門口時,他停了一下,回頭看了白羽辰一眼,眼神裡掠過一絲淺淺的擔憂。
“……不用太着急。”夜淩霄低聲說,聲音很輕很輕,像秋天拂過的風。
白羽辰擡頭,怔了怔。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最終隻是笑了笑,把話咽了下去。
門輕輕合上,隔絕了外面的光線與聲音。
白羽辰獨自留在空蕩蕩的會議室裡,指尖無意識地在桌上畫圈。他低頭看着自己剛剛畫的一堆修正線,心裡卻亂得一塌糊塗。
——其實,明明隻是想讓我們快點一起看見結果的。
他歎了口氣,仰頭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窗外的風帶着微涼,吹動着一角白闆上的便簽,輕輕晃了晃。
而另一邊,夜淩霄站在樓道盡頭,背靠着冰冷的牆壁,指尖摩挲着手機邊緣,眼神深沉。
他想起剛才白羽辰眼底一閃而過的倔強,心裡泛起一絲細細的酸澀。
——果然,還是太心急了。
他低頭,輕輕吐出一口氣。
這點小摩擦不會改變什麼,他知道。
但他也知道,他們還需要再多一點時間,再多一點……彼此靠近的勇氣。
連着幾天,星海大學的天空都挂着層薄薄的雲,陽光若隐若現,風帶着秋末特有的幹燥氣息。
生活表面上沒有什麼變化。
上課,做實驗,去圖書館複習,回宿舍。
一切照舊——如果忽略他們之間逐漸拉開的距離的話。
夜淩霄坐在實驗室靠窗的位置,手指翻動着厚重的資料夾。白羽辰本來應該和他一起讨論今天的數據分組,可他隻是在遠處埋頭整理試劑,偶爾擡頭望過來一眼,又很快移開視線。
沉默在空氣裡慢慢積累,像無聲落下的塵埃。
夜淩霄手中的動作微頓,指尖按着一行數據,眼神卻漸漸渙散。他想起前幾天白羽辰提方案時亮晶晶的眼睛,還有他說“我們可以加快一點”的時候,那股藏不住的熱切。
他垂下眼,淡淡收緊了指尖。
——是不是自己太冷了?太不近人情?
可如果不控制好節奏,他們未來會走得更難。他知道這些現實的問題,可心裡仍舊翻湧着難以言說的自責。
而白羽辰呢,正一頁頁整理着實驗記錄,每一張表格上都留着他細細密密的字迹。
他偶爾擡頭看向夜淩霄。
對方穿着洗得微舊的白大褂,低頭專注地看數據,眉眼沉靜。
還是他認識的那個夜淩霄——冷靜、克制、沉穩,幾乎從不輕易流露情緒。
可就是這樣熟悉的人,最近卻顯得格外遙遠。
白羽辰悄悄收回視線,咬了咬筆帽。
——是不是自己太功利了?
他想靠近夜淩霄,不隻是為了更快完成項目,不隻是為了發表論文。
他想和夜淩霄并肩走下去,走得久一點,走得遠一點。
可偏偏是自己,先把這份靠近推遠了。
“白羽辰。”
夜淩霄突然開口。
白羽辰一驚,手裡的文件差點滑落。他慌忙按住,擡頭迎上夜淩霄平靜的目光。
“這組數據,你下午能幫我複核一下嗎?”
夜淩霄的聲音平穩如常,聽不出情緒波動。
白羽辰點點頭:“好。”
隻是一個簡單的任務交接。沒有别的對話。
午後,實驗樓的空調風呼呼吹着,帶着一點悶熱感。白羽辰坐在工位上,翻着數據表,機械地做着标記。對面,夜淩霄仍在調整儀器,兩人偶爾會擦肩而過,卻沒有再像以前那樣自然地交換一句輕松的話。
就連眼神的碰撞,也像被什麼無形的屏障隔開了。
晚上回到宿舍,白羽辰照例抱着電腦敲論文,夜淩霄則靠在床邊讀文獻。
宿舍裡隻剩下手指敲打鍵盤的細微聲響。
過了很久,白羽辰起身去接水。走到門口時,回頭看了一眼夜淩霄。
對方正翻着一本厚厚的外文雜志,神色專注。
白羽辰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比如“要不要喝點水?”或者“今天實驗挺順利的吧?”可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
他隻是默默倒了兩杯水,一杯放到自己桌上,另一杯……放在了夜淩霄的桌角,什麼也沒說。
夜淩霄微微一頓,餘光掃到了那杯水,指尖動了動,卻終究沒有擡頭。
白羽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打開一張空白文檔,呆呆地盯着屏幕。心裡亂成一團,卻不知道怎麼開口。
——以前明明可以那麼自然地聊天的。
——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他把臉埋進臂彎裡,悄悄歎了口氣。
夜淩霄聽見那點極輕的歎息聲,手中的筆停了一瞬。他側過頭,看着白羽辰縮在椅子裡單薄的背影,喉嚨動了動,最終什麼也沒說。
窗外的風輕輕掠過銀杏樹梢,帶來一陣淺淺的沙沙聲。
兩顆原本并肩的心,此刻隔着一小段距離,彼此沉默着,克制着,卻又在暗暗靠近。
這短短的一天,
誰也沒有多說一句重話,
誰也沒有真的生氣。
可那道小小的縫隙,悄悄地藏進了秋天漸涼的風裡。
天氣開始轉涼,校園裡穿短袖的人越來越少。教學樓下鋪滿了金黃的銀杏葉,風一吹,帶着簌簌的聲音拂過地面,連空氣裡都帶着一種快要進入冬天的幹澀。
圖書館一樓的公共休息區,今天意外地熱鬧。張宇航和李明澤難得都沒泡實驗室,湊在一起改報告,嘴裡還在嘀嘀咕咕。
“欸,你看這題,霄哥當初是不是用的這個推導公式?”李明澤撐着頭,迷茫地翻着筆記。
張宇航湊過來瞄了一眼:“他用的是變種版的,霄哥記憶力變态得不行,根本不是我們能比的好吧。”
一旁,白羽辰抱着電腦,坐在靠窗的位置,敲着自己的論文草稿。陽光透過玻璃,斑駁地落在他肩上,映出淡淡的光暈。
他沒參與張宇航和李明澤的讨論,隻是間或擡頭,看向窗外的銀杏葉。
心裡悶悶的。
夜淩霄沒來圖書館,說是要整理新到的數據。
——其實要是以前,他一定會發消息問一句:“要不要一起來?”
——而我,一定會回一句:“在等你。”
可這幾天,他們之間幾乎沒有主動的信息交流了。
有,也隻是事務性的:“幫我帶份飯。”“明天會議要早點到。”
像是同事,不是戀人。
白羽辰盯着屏幕上敲出的那行字,指尖停了停,終于還是删掉重打。
這時,張宇航笑着拍了拍李明澤的後背:“行了,搞不懂就去問霄哥呗,反正他也不會嫌你煩。”
李明澤咂舌:“你去問吧,我最近老是被他冷臉,壓力好大。”
張宇航哈哈笑:“那是你自己欠打。他要是真生氣,早把你逐出宿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