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試的硝煙早已散去,星海大學的校園重新迎來新學年的喧鬧。
樹影婆娑,蟬鳴漸稀,夏末特有的微涼氣息在林蔭道間流轉,似乎連時間都被這份舒緩的氣氛慢慢拉長了。
夜淩霄站在教學樓前的小廣場上,手裡握着手機,屏幕微微亮着。
那是一封來自帝國理工博士直升項目的錄取确認郵件,醒目的紅字彈出最後一次提醒——
「請在今日12:00前确認是否接受錄取」
下方倒計時的數字還在緩緩跳動。
夜淩霄垂眸盯着屏幕,指尖在光滑的表面上微不可察地收緊。
帝國理工,曾經是他無數次在深夜練習口語和模拟申請材料時挂在心頭的名字,是無數科研人夢寐以求的舞台。
可現在,他卻沒有立刻點下那個确認鍵。
他擡頭,望向前方熟悉的林蔭道。
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灑下來,把青石闆鋪上細碎的金色。遠處,是剛剛翻新的實驗樓,樓前的電子屏滾動着新學期的歡迎詞,熱鬧卻又有些陌生。
微風拂過他的發梢,帶來一絲清涼。
心底,某種情緒緩緩浮起。
——也許,在這裡,有比世界名校更重要的東西。
他靜靜地想着,直到一陣熟悉的腳步聲打破了這份短暫的沉默。
“霄霄——!”
白羽辰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着一如既往的輕快與溫熱。
夜淩霄回過頭,看見白羽辰背着相機包小跑過來,額前的發絲因為微微出汗而有些淩亂。他穿着簡單的白T恤和淺色牛仔褲,背着光站在那裡,整個人像被清晨的日光包圍着,明亮又鮮活。
白羽辰停在他面前,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眉眼彎彎:“怎麼愣着啊?走啦,今天實驗室還要開學第一天的組會呢。”
他側過頭,注意到夜淩霄手裡還拿着手機,便好奇地探過頭去:“有急事嗎?”
夜淩霄下意識地将手機調成靜音,然後把它收進口袋。
“沒什麼,走吧。”他語氣平靜。
白羽辰沒再多問,隻是眯起眼笑了笑,像往常一樣自然地和他并肩往實驗樓方向走去。
兩人影子被拉得長長的,斜斜投在青石闆上,偶爾交疊又分開,像是默契的某種隐喻。
夜淩霄側頭,看了看走在旁邊的白羽辰。
他步伐輕快,肩上的背包微微晃動,側臉沐浴在斑駁日光中,顯得格外溫柔。
陽光映着他睫毛的細影,呼吸間似乎也帶着夏末微鹹的氣息。
心中某個原本糾結着的地方,忽然慢慢松動了。
夜淩霄收回視線,指尖微微蜷縮。
他知道,他已經做出了選擇。
不是為了逃避,也不是為了妥協,而是因為——他想留下。
想留在這座校園裡,留在白羽辰身邊。
無聲之中,他邁開步子,和白羽辰一起踏上前方熟悉的石階。
在風輕雲淡的晨光裡,在還未說出口的默契裡,他低頭,嘴角輕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極淺的笑。
夜晚的實驗樓,燈光比白天稀疏了許多,隻有零星幾盞教室還亮着。
走廊裡一片靜寂,隻有夜淩霄輕緩的腳步聲回蕩其間。
他擡起頭,看着走廊盡頭的導師辦公室門牌,深吸了一口氣,敲了敲門。
“請進。”
李教授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和。
夜淩霄推門進去,輕輕關上。屋内的燈光有些昏黃,李教授正坐在辦公桌後整理着一疊文獻,看到他進來,摘下眼鏡,擡起頭微笑着道:“淩霄,有什麼事嗎?”
夜淩霄微微點頭,走到桌前,直視着導師的眼睛,聲音平穩而堅定:“老師,我決定了,放棄帝國理工的錄取,留校直博。”
話音落下,屋内沉默了兩秒。
李教授明顯一怔,片刻後合上手中的文件,語氣中帶着幾分認真與意外:“你考慮清楚了嗎?帝國理工,是很難得的機會。”
他的話沒有指責,更多的是一種職業科研人對後輩前途的關切。
夜淩霄沒有立刻回答。他低下頭,看着自己交疊的手指,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掌心。
良久,他擡起頭,目光清澈而堅定:“我考慮過了。”
他停頓了一下,補充道,“我想留在這裡,繼續深入精神醫學個性化治療方向。這裡的研究基礎和資源,都是我更想要深耕的環境。”
李教授靜靜地聽着,目光穿過夜淩霄,看向他身後落地窗外的夜空。
隔着半開的百葉窗,可以看見稀疏的星光和月亮淡淡的輪廓。
“是嗎……”
李教授點了點頭,神情中似乎透出一絲理解。他拿起桌上的一支筆,輕敲兩下文件夾的封面,然後緩緩說道:“如果是為了夢想,而不是因為畏懼或退縮,那我支持你的決定。”
夜淩霄微微一震,眼神中浮起一絲暖意。他知道,導師的話并不是随便安慰,而是真正尊重了他的選擇。
“謝謝老師。”他鄭重地鞠了一躬。
李教授笑了笑,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語氣随意了些:“不過也别以為留在國内就輕松了,接下來的幾年,會比你想象中還要辛苦。個性化治療是前沿但也最冷門的領域,資源有限,路也難走。”
夜淩霄點頭,神色平靜:“我知道。但我願意。”
真正的原因,他沒有說出口。
——還有白羽辰。
那個無聲無息卻溫柔堅定地陪着他走過無數個日夜的人,那個在他所有動搖和不安中,始終像光一樣站在他身旁的人。
如果說夢想是路,那麼白羽辰,就是他想一同走下去的人。
李教授看着眼前的青年,眼中閃過一絲欣慰:“去吧,未來是你自己的。”
夜淩霄再一次深鞠一躬,轉身推門而出。
走廊裡一片靜谧,月光透過窗戶灑在地闆上,拉出他瘦削又挺拔的身影。
他低頭走過走廊盡頭的窗台,指尖無意識地在口袋裡摩挲着那封帝國理工的錄取郵件,最終在樓梯口停下腳步,将手機調至飛行模式。
沒有回頭,也沒有猶豫。
外面夜風微涼,他站在實驗樓前,仰頭看向深沉的夜空。
一顆流星劃過天際,短暫而熾熱。
他在心裡輕輕地對自己說——
留下,不是放棄,是選擇。
風吹過他的發梢,他嘴角勾起一抹淺淡卻無比堅定的弧度。
而這份選擇,他從未後悔。
傍晚時分,宿舍樓道裡彌漫着微微的飯菜香氣。
白羽辰拎着一袋晚飯回到宿舍,推門時正好看見夜淩霄坐在桌前,低頭整理一沓厚厚的資料。
他動作一如既往地安靜,修長的指尖一頁一頁地翻着論文,眉目間是一貫的沉穩與專注。
白羽辰腳步一滞,心口仿佛被什麼輕輕撞了一下。
他想起了下午李明澤無意間在食堂說的話——
“聽說霄哥拒了帝國理工的直博offer,留校直博了。”
隻是輕描淡寫的一句,像是談論天氣。
可白羽辰聽到的時候,手中的飲料杯輕輕一抖,細微的震動差點沒握穩。
他沒有當場追問,也沒有表露出異樣。
隻是這一整天,他都感到胸口被一層難以言喻的情緒堵着,悶悶的,沉甸甸的。
放下晚飯,他默默走到陽台,倚着窗框,假裝在刷手機。
餘光裡,夜淩霄還在安靜整理資料,偶爾低頭做着批注,神情認真得讓人移不開目光。
白羽辰握緊了手機,指尖發白。
他感動——因為他知道,夜淩霄是可以去更大的世界的。
也隐隐不安——怕自己,成為了他留在這裡的理由。
夜色漸深,窗外的校園路燈一盞盞亮起。
白羽辰收起心思,笑着回頭:“霄霄,吃完飯……要不要去操場走走?”
夜淩霄擡眼,淡淡地“嗯”了一聲。
操場上,風吹得樹梢輕輕作響,夜晚的空氣中帶着初秋特有的濕潤氣息。
兩人并肩慢跑,步伐默契。
球場邊有籃球擊打地面的聲音,還有遠處學生的笑鬧聲,一切喧嚣仿佛都隔着一層薄霧,隻剩下他們之間淺淺的呼吸聲交纏着。
跑了兩圈,白羽辰突然放慢了腳步。
夜淩霄偏頭看了他一眼,也随之放緩。
白羽辰低着頭,氣息還有些微微不穩,聲音卻異常認真:“霄霄……你真的不會後悔嗎?”
他沒有指名道姓,但夜淩霄明白他在問什麼。
操場邊的燈光在夜霧中暈開一圈圈柔光,映得夜淩霄側臉線條柔和又清晰。
他停下腳步,回望白羽辰,眼底像是藏着微光,輕聲卻堅定地回答:“不會。”
簡單的兩個字,像是輕輕落在白羽辰心上的石子,濺起了層層細小的波瀾。
白羽辰咬了咬下唇,像是終于壓不住心底那點患得患失,他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我不想……成為你放棄更遠地方的理由。”
聲音很輕,帶着一點點近乎脆弱的自責,像是怕被夜風吹散。
夜淩霄靜靜地看着他,沒有第一時間回應。
白羽辰以為他不會回答了,心中一緊,正要擡頭時,卻感到手腕被一股溫柔的力量牽住。
夜淩霄沒有拉得很緊,隻是安靜地、堅定地,将他的手指一點點扣進掌心。
掌心的溫度,沿着指尖傳來,滾燙得讓人幾乎想掉眼淚。
他低聲說道:“你不是理由。”
白羽辰怔住,擡頭。
隻見夜淩霄眉眼清淺,神色平靜,嗓音在夜色中沉穩而柔軟:
“你是我想留下的答案。”
白羽辰鼻尖一酸,喉頭微微發緊。
他沒有說話,隻是悄悄收緊了指尖,像是在回應,又像是害怕一松手就會失去這份來之不易的靠近。
夜風吹過操場,拂動他們的衣角,也吹亂了白羽辰額前的碎發。
他擡眼看着夜淩霄,心底某個脆弱又柔軟的地方,被這句話悄悄安撫了下來。
他們并肩站在跑道邊上,頭頂是低垂的夜空,星光不甚明亮,卻足夠見證這一刻的心意。
這一晚,他們沒有再繼續跑步,隻是并肩慢慢地繞着操場走了幾圈。
手一直沒有松開。
也許很多年後回想起來,他們都會記得——
那天晚上的風,帶着溫柔的暖意;
那天晚上的跑道,彎彎繞繞,卻始終牽着同一條線。
而他們自己,也終于在漫長的成長路上,慢慢學會了如何,毫無保留地,走向對方。
第二天早上,秋雨未歇,空氣中彌漫着一層潮濕的薄霧。
科研樓二層的小會議室内,導師李教授帶着幾位助理老師,召集了所有項目成員。
白羽辰和夜淩霄坐在同一排,并肩的位置中間,不遠處是閃爍着的投影屏幕,和桌上堆疊着厚厚一沓資料袋。
李教授清了清嗓子,開門見山道:“這次,是産學研聯合項目正式啟動的第一輪會議。學校和企業方都會關注,你們的表現,将直接影響後續的直博考核與資源分配。”
底下人群微微騷動了下,空氣瞬間凝重了幾分。
白羽辰側頭看了一眼夜淩霄。
夜淩霄神色平靜,隻是指尖輕輕敲了下筆記本的邊緣,像是默默記下了這一句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