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甫告訴觐靈,他進入“通道”後,見到了自己的前世,真如觐靈所說,他的前世生活與雲水先生同時代——從建築與服飾辨認,還是位王孫。
“觐靈,我見到趙子鈞與他的數位友人,我沒有找到你,現在想來庭院裡有你的氣息,是那氣息使我感到安心。”
卿甫從地上坐起,在迷霧中擁抱觐靈,講述他的離奇經曆。
“我也總是憶不起我當時是誰,我該是何種存在。”觐靈的聲音憂郁。
即使卿甫的前世記憶裡,也沒有我的存在啊,我到底是誰呢?
“想得起,想不起,又怎樣?你我如今相伴不離。”卿甫才不想被什麼前世困擾,他的前世多半是死于戰亂,沒得到一個好結局。
是啊,何必去在意。
觐靈釋懷,他問卿甫能走動嗎?
“剛醒來時感到乏力,現在好多了。”
卿甫眺望四方,隻見灰蒙蒙一片,四周都是霧氣,問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危險之地。”
觐靈感知到危險,他握住卿甫的手。
“觐靈,你不是在梓晴的記憶裡做下記号?”
卿甫想起觐靈割傷自己,将血滴下,做為記号。
“按說,我不大可能進錯地方。” 觐靈在“通道”中,擁有極強的感應力。
是這團迷霧困住了他。
“恐怕孟梓晴就在這裡,隻是被霧氣遮蔽,看不見。”卿甫做出分析,他相信觐靈的能力。
未進“通道”前,觐靈與卿甫做過讨論,仲敏與孟梓晴存在很深的聯系,找到孟梓晴,很可能就找到仲敏。
“孟兄!”
“仲敏!”
觐靈與卿甫牽手在濃濃的霧氣中叫喚,這是唯一的辦法。
兩人漫無邊際地行走,漸漸,眼前的霧變得淡薄,四周的景物隐隐可見,觐靈看見一片林叢,意識到孟梓晴就在附近。
這片林叢中,有一座孤墳,那是孟梓晴的墓。
“是這裡,我找到我留下的記号。”
觐靈手指着前方的空地,他與卿甫快步往前走,還沒靠近孤墳,遠遠見到兩個人影,走進看正是孟梓晴與仲敏。
仲敏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孟梓晴伏在他身上。
觐靈喚醒梓晴,卿甫連忙探看仲敏。
仲敏眉眼緊閉,氣息微弱,身上有些傷痕,孟梓晴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他奄奄一息,形體十分模糊。
觐靈歎息:“迷霧是你制造的吧。”
梓晴點頭,哽咽說:“他不肯離開,我沒有能力送他出去。”
他之所以制造煙霧,是為了保護仲敏,這地方存在精怪,仲敏獨自闖進來,遭到襲擊。
“幸好還有口氣。”
卿甫拽住仲敏的胳膊,将他背上肩。
“這地方陰寒潮濕,活人不能長待,羅先生本就受傷,身體支撐不住。”
觐靈清楚仲敏為何昏迷,事實上他和卿甫不早點出去,也會像仲敏一樣。
“朱館主,你們快走。”
梓晴念念不舍地望着卿甫背上的仲敏,嘴裡卻在催促他們離開。
觐靈本來想轉身就走,他走出兩步,又回頭看霧氣中孤零零的孟梓晴,於心不忍,他對孟梓晴說:“孟兄傷勢未愈,又将所剩無幾的靈力用于制造迷霧,很快,形體将不複存在。”
“我留在這裡已經無濟于事,朱館主可以将我帶出去嗎?”
孟梓晴言語帶着懇請。
他本該在這裡休養,經過漫長歲月後可以自愈,但他在傷重未愈下仍強行使用靈力,已經沒有自愈的可能,連形體也無法維持。
“可以,隻是你出去後必須待在漆黑的地方,再見一點陽光,就真得萬劫不複。”
聽見觐靈的話,孟梓晴平靜的地點點頭。
即使這樣,他還是想出去。
孟梓晴的形體淡化無痕,他化作一團微光,觐靈脫下自己的外衣,用衣服将那團微光裹在裡頭。
四周霧氣淡化無痕,觐靈找到出口,他攜帶失去形體的梓晴,卿甫背負仲敏,三人一鬼一并離開“通道”。
從“通道”出來才發現,外頭是白日,茶館沒有營業,店内隻有經理一人,經理守護在“通道”入口,防止外人闖入。
茶館兩日沒有營業,經理擔心他們突然從“通道”出來,吓着顧客。
匆匆離開茶館,卿甫開車,對觐靈說:“茶館這兩天的損失,一定要找仲敏賠償。”
此時,仲敏仍在昏睡,他身上蓋着一條毯子,呼吸聲平穩,他身邊有一團微光,那是孟梓晴的魂魄在守護。
坐在副駕駛座上,觐靈回頭看身後相伴的一人一鬼,他将臉靠在卿甫肩上,露出疲倦地微笑。
仲敏因為虛脫,昏迷了一天。
當老羅頭知道仲敏是為了尋找那隻叫孟梓晴的“鬼友”,而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老羅頭氣惱地說要把仲敏用鐵鍊栓家裡。
世上哪有這麼不孝順的兒子,三天兩頭出事。
梓晴的魂魄要如何安置,才是一個大問題。
一點自然光都見不得,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複。
将孟梓晴從“通道”帶出來,是因為他幾乎耗盡靈力,因此失去了形體,就像他自己說的,即便留在“通道”内,也無濟于事。
卿甫想出一個主意,他家老宅位置偏僻,後院有一間西向的房間,平日一直鎖上沒用,密封極好,隻要把門窗閉上,無論白天黑夜都伸手不見五指。
觐靈看後,說這裡能暫住些時日,日後還得再另尋一個去處。
兩人将唯一的窗戶用木條封死,把梓晴放置在裡邊。
失去形體,孟梓晴以聲音道謝。
兩人退出房間,卿甫給房門上鎖。
仲敏清醒後,前來找孟梓晴,兩人隔着門闆說話,孟梓晴說他和仲敏的緣分已經走到頭,自己心意已決,仲敏也沒有必要再過來。
經曆這些事,仲敏深刻反省。
他偶爾還是會過來,默默坐在後院,遠遠望着孟梓晴的房間,一坐就是半天。
自從孟梓晴入住卿甫家,卿甫發現院子裡出現孩子的玩具,跟觐靈說恐怕是院子種的桃子成熟,附近的小孩翻牆進來偷摘桃子。
觐靈搖說這是鬼魂留下的,應該是個女孩。
當初,卿年曾在老宅大廳撞見一個小女孩的鬼魂,會不會就是那個小女孩?
奇怪的是,卿甫如今能看見鬼魂,卻從沒在家中發現她。
看來是個小機靈鬼,藏匿得挺好。
“有可能是鄰居家早夭的孩子,生前就有到你家庭院玩耍的習慣,不知道什麼原因,她近來才又過來了。” 觐靈做出推測。
他時常到卿甫家中住,同樣沒看見這孩子,說明這孩子确實躲着他們。
過幾天,觐靈在孟梓晴的房門外發現一顆新鮮的桃子,問梓晴是不是有個小女孩來找他玩。
梓晴回答是有個女孩,名字叫小彤,十三四歲的模樣,每日傍晚都會過來,陪他講些外頭見到的事情。
他知道對方也是遊魂,但心地善良,對人沒有惡意。
一日黃昏,卿甫和觐靈在屋中閑居,隐隐約約聽見女孩的笑聲,他悄悄跟過去,果然那聲音從後院傳來。
小女孩很警惕,聽見腳步聲,她連忙想逃跑。
她朝院牆逃去,想穿牆而出,以為卿甫頂多看得見她,不能把她怎麼樣,誰想聽他伸手一攔,就将女孩攔下,他笑語:“原來是你偷桃子。”
小女孩吓得瑟抖,她有幾十年的鬼齡,知道擁有特殊能力的人,才能看見鬼魂,并将鬼魂擒拿。
觐靈拿出一盒糖果給小女孩,女孩見觐靈溫和可親,不再感到害怕,她悠然地坐在後院的青石桌前吃糖果,跟觐靈閑聊,卿甫則坐在一旁聽。
從女孩的談話中可以知道,她确實是鄰居的孩子,年紀輕輕便夭折,在女孩去世後,家人都搬走了,後來連房屋被拆去。
女孩無家可歸,時常四處遊蕩,有時想起生前在趙宅玩耍的歡樂情景,就會偷偷溜進趙宅。
“平時住哪裡?”
觐靈知道孤魂野鬼很凄涼,尤其是小孩,會受到其它遊魂欺負。
“住在石橋下,和棠君住一起。”
女孩用衣服将糖果兜住,她看來很喜歡花花綠綠的糖果。
“棠君?可是指棠河的水神?”
觐靈很少接觸到山川湖泊的神靈,他也認為這類神靈在現代社會所剩無幾,幾乎銷聲匿迹,沒想到這條流域并不寬廣的河流,竟然有水神。
“是啊,我就是在那裡溺死的,棠君看我可憐,就允許我在那邊住。”
女孩原來是溺水死的。
“上次有個男孩溺死在裡邊,棠君叫我去還魂,可是我不喜歡當男孩,就沒去了。”
借屍還魂?
即便是觐靈也感到驚訝。
“我曾聽遊魂說,借屍還魂必須得是剛死的屍體,否則無法達成,想來棠君能預先知道何年何日幾時幾刻會有溺亡者。”
女孩點點頭,她神秘兮兮地對觐靈說:“是這樣,我聽棠君說,明天晚上,會有一位年輕男人溺死在河裡。”
“棠君還說這些年來,人們不再乘船渡河,已經好多年沒有溺亡者需要他引渡,他幾乎要忘記自己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