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貨的單據。”
仲敏快速拉開旅行箱,從裡邊取出單據,很快又将箱子蓋上,他臉上閃過一絲慌張。
就在他開箱的短暫時間,卿甫瞥見行李箱中有一件物品,和仲敏的衣物放在一起,隻是一眼便意識到那是什麼,那是孟兄依附的戲服。
卿甫沒有做聲,接過了對方遞來的單據。
顯然,這家夥為了和孟兄形影不離,所以特意将戲服随身攜帶。
仲敏在會客廳與小張、黃姐講述他這一路的離奇遭遇,說他在某地的村民家供桌上見到一對花瓶,那家人說是祖上傳來下的老物件。他仔細一瞅,确實是對民國年間的釉下彩花鳥瓶,還是名家之作,一問價錢果然不便宜,與那家人讨價還價一番才做成生意。
誰想這家人是騙子,擺給你看的是真品,交給你的是赝品,還仿得幾乎一模一樣。
卿甫在旁聽,心知瞧出真假的恐怕不是仲敏,而是孟兄。
對民國時期的陶瓷器仲敏并無研究,他不擅長。
将仲敏喚到一旁,卿甫壓低聲音:“你将行李箱打開。”
“打開幹麼?”
“戲服在裡邊是嗎?”
仲敏面無表情看着卿甫,回道:“是。”
“朱館主讓你疏遠,你倒是形影不離了。”
“老趙,我覺得朱館主的話不能盡信,我自己的身體要是出狀況,我還能不知道嗎?”
仲敏把行李箱拎來,這回大大方方打開箱子,将裡邊的戲服展示給卿甫看,他的手輕輕撫摸戲服,說道:“這一路,有他在可是幫了我不少忙。”
卿甫往椅子上一坐,目光一直落在在那件戲袍上:“他跟你說過滞留人間的原因嗎?”
“梓晴說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成為孤魂野鬼,他說生前似有未了的心願,但已經想不起來。”
說這句話時,仲敏壓低了聲音。
他将戲袍放回行李箱,動作輕柔,仿佛手中的不是織物,而是活生生的物品。
“陽光讓他不舒服。”
看來鬼魂确實畏懼陽光。
卿甫看不見孟梓晴,對他具體什麼樣貌,又有着什麼品性不知道。不過,人死後大抵會參與輪回,孟梓晴的鬼魂遊蕩百年,顯然是有緣故。
“若是達成心願後,會徹底消失吧?希望他遲些時日再憶起前塵往事。”仲敏喃喃自語。
仲敏這句話使卿甫意識到,恐怕這一人一鬼的關系不隻是朋友那麼簡單。
“羅老闆,客人找你。”
黃姐的聲音從外頭傳來。
匆匆鎖好行李箱,仲敏外出,他出去一看,不是什麼顧客,而是平日一位交好,此人姓留,外号留六指。
留六生來左手有六根指頭,後來做手術,切除多餘的指頭,不過外号已經被叫開,終身伴随。
這人喜歡收藏字畫,算起來,是老羅頭的徒弟。
“六指,帶來什麼好東西?”見留六指手中拿着一副畫,仲敏将留六指邀往客廳。
“專門拿來給你看,上次我師父不是在找一幅吳鎮《梅花圖》嗎?”留六指笑得神秘,想來他手中的東西大有文章。
卿甫聽見外面的交談聲,連忙出來,他見到留六指手中拿着一幅畫,畫軸嶄新,紙質白皙,顯然是新畫,問道:“六指,你那邊有消息了?”
自從和仲敏合作做生意,羅家父子的老熟人,卿甫大多都認識。
“有。”留六指仍舊神秘兮兮。
留六指在茶幾前坐下,示意仲敏清空桌面。
桌面一空,留六指才将攜帶來的畫擺放在茶幾上,緩緩展開。
仲敏已經留意到這張畫是新畫,對它沒多大興趣,直到畫作完全展開,他臉上的表情才起變化。
“六指,這上面是畫了梅花,除此之外,和吳鎮的梅花圖我沒瞧出任何聯系。從墨色看,還是前幾天畫的,而且畫得相當幼稚。”仲敏一看這玩意,直覺是在路邊攤十元一副買的。
“别急,看印章,你看畫者摹繪的朱文印章,有‘梅花庵’一枚,鑒藏印‘墨林’一枚,‘朱氏秘寶’一枚。”
六指逐一指出,得意洋洋:“小羅,假中有真。”
留六指的話點醒仲敏,仲敏急忙拿起畫作端詳,他意識到這張極為拙劣的畫作,肯定是臨摹自另一幅畫。
“‘梅花庵’确實是吳鎮的印章。”
仲敏點頭,不得不佩服六指敏銳又心細。
“‘朱氏秘寶’,是枚收藏印,這幅畫臨摹的摹本在流通過程中曾被朱姓之人收藏。”卿甫難掩激動之情。
留六指笑道:“我也覺得這副畫絕不是憑空捏造,作畫的人有摹本,原始摹本可能就是吳鎮的真迹。”
“隻能是這麼一回事,印章肯定是摹本原有的,作畫的人沒法生造。這人不僅沒有繪畫基礎,我看文化程度也低,才會以手繪的方式模仿印章。”
“六指,你從哪裡買來這副畫?”卿甫問得急切。
“我今天在路邊小攤買的。”
“哪裡?”
“老街有一個擺地攤的老頭,我問過他,他說是他孫子照着一本老畫刊上的圖畫的。”
六指的線索指向一本老畫刊,老頭的孫子使用的摹本是一張被刊印的圖,而不是一副被人收藏的珍貴畫作。
仲敏說:“老趙,你将朱館主叫過來,讓他看看這幅畫。”
“我通知他。”卿甫到一旁打電話。
“仲敏,你們說的這個朱館主到底是什麼人,怎麼連我老師都在幫他找畫。”
聽見六指的問話,仲敏回道:“是我的恩人。”
正值午時,觐靈執傘過來,他儀貌清雅,身形修長,站在店外,引得過路人觀看。
尤其他正露出笑容,那笑容很好看。
他與出來迎接的店主輕聲交談,看得出來他們關系很親好。
觐靈收起傘,和卿甫一同進店。
一見到茶幾上的梅花圖,觐靈驚喜非常,指着畫上的印章說:“我家中有幾卷藏書,也蓋有‘朱氏秘寶”,與這枚印章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