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後的世界。
墓園裡,紅發男人在走過的每一座墓碑前停下腳步,放下一束純白的百合。
暗淡的眸光掃視過一排排整齊林立的墓碑,如同長眠在地底的亡者一樣,它們安靜地沉默着,從未給予古裡炎真任何回應。
他放下最後一束百合,駐足久立,面前這塊墓碑上放着一張照片,照片上與古裡炎真年紀相仿的青年有一頭蓬松的棕色短發,唇角揚着細微的弧度,仿佛在對着來人微笑。
紛雜的往事從古裡炎真的腦海深處湧現。
他想起和沢田綱吉的第一次見面,還是國中生的少年被告知自己是最強黑手黨教父的後裔時無法掩飾驚訝和抗拒,但随着不知原因的敵襲,少年在短時間内迅速成長起來,自願和他回到祖上的故鄉重建家族。
他忘不了親眼目睹自己的家族成員被殘忍殺戮後,短短幾天又聽聞摯友的噩耗時那股強烈的悲傷和痛楚。
戰争結束了,他招募了新的家族成員,有了新的值得信任的朋友,看似結局圓滿,但他知道他的心已經缺失了很重要的一部分,過去的那段記憶将成為他永恒的夢魇。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
古裡炎真還在出神時,視野中的場景突然像老舊電視機發生故障時的屏幕畫面一樣閃爍了一下,腦中有股眩暈感一閃而逝。
他還沒來得及思考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神經末梢猛地一跳,強烈的不安感瞬間自心底蔓延開來,他隐約察覺到什麼似的擡起頭,瞬間變了臉色!
不知何時,高空中原本趨近于靜止狀态的雲朵突然流動起來,并以一種肉眼可見越來越快的速度從他頭頂掠過。
遠方捎來的風從一縷縷輕風漸漸變成了狂風,不遠處松柏的枝葉在風中狂亂搖顫。
伏于西山的落日竟詭異地逆行升向高空,而後向着東邊的天際線處墜落,月亮升起又沉下,短短幾息之間數個晝夜不停交替。
天地間變幻莫測的場景令古裡炎真雙目眩暈,無法再睜眼直視。
大地驟然劇烈震動,他重心不穩地摔倒在地,手掌無意間碰到冰冷的墓碑,災難來臨的恐懼感籠罩住他的全身。
強烈的震感自四面八方而來,堅硬之物塌陷的不詳聲音在耳畔炸裂,他感覺到自己的意識不受控制地沉沉下墜,四肢的力氣被抽離殆盡,疲倦不堪的靈魂仿佛被指引着去往一個未知的地方。
這一刻,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内心的恐懼煙消雲散,反而被一種甯靜的情緒所替代。
“看來我的願望要實現了……”
世界徹底崩塌前的一瞬,紅發男人臉上綻放出釋懷的笑容。
“真是……再好不過了……”
※ ※ ※
喬納斯,今年二十六歲,是加百羅涅家族一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後勤人員,略微社恐,戰鬥力幾乎為零,人生目标就是在家族中當個廢柴混吃等死直到退休。
“首領指名讓我跟他去參加後天彭格列家族為晴之守護者舉辦的生日宴會?”喬納斯耷拉着臉,“我可以拒絕嗎……”
“你前些日子不是生病休假了嗎,回來之後也總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來人笑嘻嘻地說,“首領就說想帶你去散散心,這次宴會可是在一艘超級豪華的郵輪上舉辦,你就當出去玩兩天!”
“但我不想……”喬納斯話突然梗在了喉嚨裡,臉上不情願的神色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興奮,“好,我會去的。”
回到空無一人的後勤工作室後,喬納斯興奮的表情漸漸消退,随之染上了幾分扭曲,他顫着手從抽屜裡掏出一瓶藥,正準備倒出藥片服下時,腦海裡又響起了不合時宜的聲音——
“薬を飲みすぎると本當にバカになるかもしれませんよ(吃太多藥可能真的會變傻哦)!”
那是一道與喬納斯本人完全不同的青年男性的聲音,聲線更為清澈明亮,此時透着一絲調侃的意味。
“可惡!不要擅自替我做決定啊!我才是主人格!”喬納斯暴躁地按壓太陽穴,低聲吼道。
腦海裡的人歎了口氣,繼續用日語說道:“解釋了多少遍,我不是你分裂的人格,你怎麼就是不信呢。”
“……”
一個月前,喬納斯發現自己白天裡精神總是非常疲倦,無論睡多久都提不起精神,後來其他家族成員無意間提起他這些晚上時不時發作的夢遊症,他才因此發現了自己體内第二道“人格”的存在——姑且稱之為“喬納斯二号”,而“二号”被他發現後便開始明目張膽地在白天出現,大多數時候隻是在他腦子裡說話,極少數情況下會像剛才那樣争奪身體的控制權。
喬納斯覺得自己第二人格的想象力還挺豐富的,“二号”自稱自己的名字叫淩彥,來自中國,不知怎的就變成了寄居在喬納斯體内的一抹靈魂,淩彥不懂意大利語,但學過一段時間日語,所以隻能用日語和主人格交流。
但喬納斯覺得是因為受彭格列家族高層大多是日本人的影響,黑手黨人很多都跟風學過日語,甚至有些家族把日語列為了必修課,“二号”為了捏造事實還裝得有模有樣。因為這個緣故,喬納斯也意識到自己病得不輕,申請休假去看了精神病醫生,堅持服了一段時間藥,症狀卻絲毫沒有減輕。
“總之,你不能擅自替我做決定。”喬納斯說,“我們已經答應了媽媽後天一起去拜訪安娜阿姨,你忘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