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覺告訴辛辰耕，家裡一定是出了很大的事情，而且父母之間一定是罕見地大吵了一架，媽媽才會從家裡突然搬出來。

自打他有記憶那天起，父母之間就沒大聲講過話，雖然并不是肉眼可見得那種肉麻恩愛，但想來他們的關系至少應該也充滿溫情。

不過，這種印象畢竟隻是他一廂情願的“想來”，倒是也沒有太多事實基礎的支撐。辛辰耕搜刮了腦中所有的回憶，隻要他一開始有意提取那些與瑣碎平和家庭生活有關的片段，在腦海中立刻密密麻麻堆滿了母親對兒子的關心。

顧愛蓮的無微不至體現在方方面面，上大學前的家庭日常生活裡，她會把兒子辰耕的飲食起居都照料得宜，等兒子出道當了演員後長期離家，也總少不了她如影随形般的微信，時不時就問起兒子什麼時候回家看看一起吃頓飯。

可是反觀父親，絕大多數時候，他都是不在家的。并且，辛央從不會主動聯系兒子，這也和他素來在家中的地位相符合。辛教授顯然習慣了聽取别人的彙報，接收别人的關心和好意，可是似乎外人卻從來察覺不到他真正的興趣，他也從不主動展現關心。

辛辰耕突然意識到，雖然他當然對父親的相貌非常熟悉，但記憶中父親的形象卻單薄地可憐，父子之間就像是禮貌的陌生人，彼此很少介入對方的生活，每次與其說他想起了父親，還不如說是想到了一個符号。一種因血緣關系無法擺脫，但内心又令人微微抗拒的壓迫感和權威感。

他想來想去，看着手機上父親的電話号碼老半天，但還是做不到直面跟父親的聲音對話，最後還是選擇了文字的方式交流。

但辛辰耕沒敢直接問父親關于母親搬出來的事，父親是那麼要體面的人，還是看他自己怎麼回複這件事吧。不過，辛辰耕自己在上海隔離的事倒也沒跟父親說，這兩個男人之間的精神橋梁隻有顧愛蓮而已，缺少了母親從中溝通，父子倆竟然對彼此的一切一無所知。

“爸，最近還好嗎？我來上海談戲的事，因為疫情被隔離了，暫時回不去北京，在這邊挺想你們的。”

辛辰耕猶豫再三，覺得這樣發還是比較自然，應該也不會引起父親的疑心。

誰知道，父親很快就回複了微信。

“打個電話？”

竟然是商量的語氣，辛辰耕從沒見過這樣竟然透露出一絲卑微的父親，他趕緊二話不說打了電話過去。

“爸，你……沒事吧。”辛辰耕有些欲言又止，他還是想等着父親先開口，父親講出的第一句話，大概就決定了這通電話能聊到什麼程度。

“兒子，你隔離期間吃飯這些事是怎麼解決的？”

辛央從來沒關心過辛辰耕的飲食生活細節，開口就是聊這麼具體的事情，辛辰耕倒是有些沒想到了。難道父親轉性了？年老了難道是要開始變得絮絮叨叨？

“我被隔離在酒店裡，這裡一日三餐都按時供應的，爸你放心，我過得挺好的，隻是出不去房間。”辛辰耕忙不疊交代，生怕父親擔心。

“哦，這樣啊。”辛央沉默了。“……”

電話氣氛陷入尴尬，辛辰耕也搞不懂，父親就隻有這一句話要跟自己說嗎？這是什麼溝通方式啊？他心裡那種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爸，你想說什麼就說吧，咱們父子之間不用這樣。”辛辰耕說道。

“你跟爸爸關系更好，對吧？如果我和你媽之間，你隻能選擇一個人呢，你一定會選爸爸的吧？因為你身上流着我的血，跟着我的姓，對不對？”辛央沉吟片刻，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辛辰耕拿着電話，一股不耐煩突然沖上腦門，雖然不好直接反駁父親，但也并不打算順着就這麼答。就好像每個孩子在童年都會被問，喜歡爸爸還是喜歡媽媽？真的是很無聊的問題，爸爸媽媽都是最重要的家人，不管做哪一個選擇，都會傷害另一方。可辛辰耕實在想不到，自己都已過而立之年，還要被親爹問這種問題，簡直比小時候更荒謬。

“爸，你和媽對我來說都重要，我為什麼要在你們之間做選擇啊？”

“那你知道你媽有多狠心嗎？咱家小區突然被封了，家裡缺東少西的，爸爸現在哪裡也去不了，可是你媽在這種時候扔下爸爸提前跑了，現在爸爸就一個人在家裡，你也知道，我從來不會做飯，所以現在吃飯都成問題。你媽做得可真絕啊。”辛央十分憤恨不平的樣子，并且重重歎了口氣，聽起來确實中氣有點虛，好像的确上一頓沒吃飽，再也沒了大教授往日的底氣。

辛辰耕心裡咯噔一下，原來爸媽家的小區也被封了，但這實在不像母親做出的事啊。

“這不可能！”辛辰耕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