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荷茗雖然一早便做了薛钰的正君,但這些年來不是蕭繼後獲罪居于冷宮,就是薛钰獲罪禁于宗人府,或者任荷茗便不在京城,正經王君或郡王君該張羅的宴會等事他操辦得不多,如今也該正經辦起來了。但周太後更加催的是任荷茗與薛钰成婚已将三年,他卻仍未有後嗣上的消息,蘭陵郡王府也隻他一個正君,薛钰錯過了先前的選秀,但總不好一直等到下一次選秀去,讓任荷茗先張羅起來納誰入薛钰後府,也是給他的一份薄面——蘭陵郡王府總是要進人的,讓任荷茗自己找,也好找些将來能和睦相處的君侍,比長輩們送來一個料理不得的燙手山芋的強。
正值秋日,蘭陵郡王府楓林院的楓葉正紅,任荷茗便設楓葉宴于當中,既是詩宴,也玩射覆投壺等,京中不少貴夫公子都來參宴玩耍。
薛钰何等敏銳,無意間掃見他籌備宴會的時候發出的請柬大多是未婚嫁的公子,便知道他在給她挑男人,挑挑眼眉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京中适齡的公子中,确有不少才貌雙全的,尤其出衆的是徐希桐的弟弟徐希榕,生得一張清俊若君子蘭的臉容,行止有度,不過任荷茗将他帶在身邊隻是為了給他撐場面罷了,徐氏家風清正,這嫡出的公子是絕對不會與人做側室的。
宴行到一半,忽然聽見有人高聲通報:“蘭陵郡王到——!”
她怎麼來了?任荷茗照常行禮,隻是疑惑地聞聲看去,擔心她有什麼要緊的事,隻見薛钰翩翩而來,少見地穿着一件花開錦繡的大紅鶴氅,益發襯得她面若美玉,任荷茗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見薛钰走過來探手扶起他,将他的手在掌心攥了攥,笑道:“我就知道你手肯定涼。來。給你暖暖。”
任荷茗驚了一跳,看向滿院子的人,薛钰卻一副旁若無人的樣子,道:“你前些日子不是說吃絮了餮香坊的糕點,登平街新開了一家糕點鋪子,招牌是這紅玉糕,是荔枝并石榴制的,我想着你能愛吃,昨兒個早朝前就特意去預約了兩盒,方才閑來無事去取了來,你嘗嘗好不好。”
任荷茗窘迫道:“侍身這兒擺着宴席呢。”
這話的意思是他備下了不少美食,薛钰忽然拿這個糕點來,讓衆人看着他一個人吃獨食,十分不合适。
薛钰隻含笑道:“趁鮮取來的,好歹吃一口。好吃我就給你溫着,晚上下棋的時候一起吃。”
說着親手掀開蓋子,拿出一塊來,掰下一塊自己吃下,而後遞到任荷茗嘴邊。任荷茗已經不敢看衆人臉色了,無奈道:“王主,這不合禮數。”
薛钰隻道:“我在軍營混得久了,哪知道什麼禮數不禮數。嘗嘗。我一路輕功提回來的,還熱着呢。”
眼見着薛钰不肯退讓,任荷茗無奈側首吃了一口,那糕點做得屬實好吃,荔枝和石榴的甘甜之外,也保留了一絲真實的青澀味道,任荷茗忍不住眼睛一亮,薛钰便笑了:“愛吃就好。”
任荷茗看着她清豔的笑容,心湖漣漪難平。
他如何不知道她在做什麼。
薛钰不能阻止長輩們催促她納色,去長輩們那裡鬧着不讓任荷茗舉辦這樣的宴會看似寵愛任荷茗,卻不過是樣子好看,反而會給他增添麻煩,但她這樣折騰一番,誰都知道她對任荷茗的寵愛是足以将他随口說過的一句話放在心上,足以為他搜羅一間新的點心鋪子,足以趕在早朝之前去為他預約糕點,足以在早朝之後親自去取,甚至回來時一路運輕功隻為他能吃上新鮮熱乎的糕點,更加親自為他試毒。
這般鬧完,貴夫公子們都明白蘭陵郡王對郡王君的愛重,入府後難說能不能得到蘭陵郡王的寵愛,自然會重新掂量做她側室這件事,尤其是,薛钰絕不是随意展露她對任荷茗的寵愛的,她是故意挑了選納宴會這個場合,要擺明這個态度:她是不想納側室的,誰要是非得頭鐵來碰一碰這座南牆,那就不光有可能不得寵,還有可能要冒得罪蘭陵郡王的風險。
鹹安帝本就不喜歡薛钰對任荷茗太過寵愛,先前薛钰拒婚燕輕非要娶他時,她便不是很高興,如今薛钰鬧了這麼一出,她更加把薛钰叫去訓斥了一番。
鹹安帝就是那麼個脾氣,薛钰回來時,衣裳上猶有鹹安帝潑上的茶水,任荷茗心疼地給她換下濕衣服來,見皮膚燙紅了一片,便是親自用燙傷膏藥小心翼翼地塗抹,道:“做什麼非要同陛下對着幹,你順着些也就是了。”
薛钰笑道:“母皇雖然愛發脾氣,但她發脾氣也不是很吓人,沒關系的。”
任荷茗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鹹安帝發脾氣如何不吓人,她是生殺予奪的帝王,遠的不說,就說近的,她難道不是勃然一怒,就将薛钰的長姐,她自己的親生女兒薛鈎淩遲處死了麼?但薛钰在深宮,在沙場,都見慣了生死,又是這泰山崩于頂而面不改色的性子,任荷茗實在是管不了她。
薛钰傾一傾身子,胭脂紅的小衣攏着她雪白健美的身子,連燙傷的痕迹都有種血腥的美豔,反襯起來,越發顯得她的笑容平靜安甯。她幫任荷茗浣去手上的藥膏,道:“别擔心。母皇并沒有真的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