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突生異變,醉春樓内的莺莺燕燕轟地做鳥獸散,偌大的房間裡,隻剩下韓宋二人和“錢鈞”,再加上個不省人事的王大人。婉音竟然也沒走,繼續抱着琵琶彈着未盡之曲,對周遭之事恍若未聞,似是已入超然之境。
韓濯也不再裝了,立刻換了一張面皮,目光沉沉,連聲音都染上了殺意:“來殺你的人!”
韓濯從裙下抽出短刀,她之前生怕自己此行出了什麼岔子,便将短刀綁在了腿上,此時正好用得上,二話不說便猛地沖上前去。
那“錢鈞”不知功夫幾何,見她來勢洶洶,拿起桌上的木盤一擋,韓濯來不及撤刀,寒刃瞬間穿透了木盤,離他的雙眼隻有寸餘距離。
“錢鈞”吓出了一聲冷汗,趁着韓濯無刀可用,剛丢下木盤繞柱遁走,便聽宋青瑛喝道:“接着!”
韓濯應聲回首,接過了宋青瑛原來佩在腰間的刀,又向“錢鈞”沖去。
“你們是一夥兒的!”
“錢鈞”失聲道。
韓濯一聲冷笑,逼将上來,“錢鈞”既無兵刃在手,一時生了急智,朝仍在彈奏的婉音撲去。
誰知還沒到近前,婉音卻飄忽着站了起來,看也沒看他一眼,迅速離開了原來的位置,手中曲子不停,隻是一曲終了,換成了殺機四伏的“十面埋伏”。
倒是很應景。
“錢鈞”大驚,罵了一句娘,邊逃邊道:“冤有頭債有主,姑娘為何與我錢刺史有仇怨,不妨坐下來談一談?”
韓濯冷笑,此人明裡暗裡試探,就是為了搞明白自己是沖着真正的錢刺史來的,還是沖着他自己來的。
早知道冒名頂替還要防兩方仇家,也不知道他後悔不後悔。
韓濯也不再藏掖,直接攤牌道:“呵,自己家老窩都被人端了,還在這假模假樣地裝朝廷命官,入戲太深,可别忘了自己是誰。”
“錢鈞”大驚:“你是誰?你們究竟是誰?”
宋青瑛道:“周大福已經死透了,你算得上幸運,不在靈山村,倒是多活了幾日。”
“錢鈞”心裡一涼。
韓濯已到了近前。
這人雖然塊頭不小,卻意外地十分靈活,不住東躲西閃,舉起凳子來胡攪蠻纏地擋,大有亂拳打死老師傅的氣勢。一邊掄,一邊怪叫。
韓濯哪裡見過人這樣打架,簡直氣得想笑,更何況她暫時不打算取人性命,還是要留個活口證據,是以雖然二人實力差距懸殊,也難免左支右拙。
宋青瑛在一旁看得有些心驚肉跳,韓濯的傷才養了幾日,就這麼上蹿下跳,這麼下去怎麼行?
“你盜取命官告身,冒名頂替赴任,西京早有發覺,派了人暗中調查,真正的錢刺史我們已經救了出來,我勸你乖乖束手就擒,或許還留得你一條命在。”
那假的錢鈞卻突然神色暴戾:“若不是生在靈山村,憑我之才,我勝過那廢物錢鈞一千倍一萬倍,難不成還做不了這小小刺史?”
宋青瑛一聲冷笑:“你若做得好倒也罷了,如今灌州遍地流民,哀鴻遍野,你這個刺史幹脆做了甩手掌櫃,有什麼臉面說出這等冠冕堂皇的話?”
錢鈞道:“蜀州來的流民,自然歸蜀州管,關我這灌州的官什麼事?”
韓濯簡直要被這不要臉的說辭氣笑了,她道:“我大齊的官員自小讀的是: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就連聖上在民生面前都要靠後站,你算老幾?就你這種隻會拍馬屁巴結上司的酒色之徒,還敢稱自己有‘才’?廢物一個,還是回娘胎裡念千字文算了。”
錢鈞漲紅了臉道:“你一介女流懂什麼安邦定國?根本不懂男子立世之艱......”
韓濯沒聽他講屁話,找準時機飛身一躍,将那擋在身前亂揮的凳子踹開了。
錢鈞方才盯着韓濯看了半晌,此刻突然驚呼:“是你!你竟然是個女人!”
韓濯心下一沉。
方才錢鈞聽韓濯恢複了常态的聲音,便覺有些熟悉,剛才韓濯到了近前,才猛然把她和昨日的“表弟”聯系到了一起。
韓濯将他一腳踹翻在地,居高臨下地踩上了他的臉。
“認罪!我認!你......”
“不好意思,你說晚了。”韓濯輕輕地用隻有兩個人能聽清的聲音道:“你說,我要不要先挖了你這亂看的眼睛,割了你亂講話的舌頭,劁了之後,再取你性命,會不會更有意思?”
他既然認出自己,那便不可能留活口,若是捅到王大人處,可就真是難辦了。
假的“錢鈞”睜大了眼。
“阿瑛,你先出去一下。”韓濯盡量放緩了聲音道。
宋青瑛皺了皺眉,沒動,他知道韓濯這是和在靈山村那時一樣,照顧他年紀小,盡量不教他見血。
“無妨,清之你......小心!”
韓濯猛地轉頭,正對上腳下那人猛地從身上掏出一包粉末,朝她擲去。
韓濯當機立斷沒有躲,将手中長刀一送,腳下人的脖子瞬間被捅了個對穿。半面衣裙濺了血。
那人吐出幾口血沫,抽搐幾下,死透了。
宋青瑛急忙奔來,把被嗆得不停咳嗽的韓濯扶着倚靠到了身上:“清之,清之?”
韓濯眼睛被血糊了一片,知曉這畫面肯定十分血腥,不忍心教宋青瑛再看,輕輕掙道:“我沒事,阿瑛先松開我,怪髒的。”
宋青瑛心裡焦急:“髒什麼髒?你也太過莽撞了,傷還沒好,一句話也不說就走,一包桂花酥就指望我不和你計較?”
韓濯輕輕笑了一下:“真沒事,他就是個草包,可惜人證沒了,有些麻煩。”
“我已經教李三三帶着人去張大成那邊找人幫忙,約莫明後日便能将真正的錢大人送到灌州。”
韓濯驚訝道:“你知道?”
宋青瑛道:“你走後我聽朗參軍說起此事,想起靈山村那個錢老爺,便問了錢刺史告身上的憑據,面容依稀對的上,因此有了猜測。”
韓濯點頭:“還是你周到,等一下我們......唔......”
不知怎地,一股生平未有的熱意湧了上來,韓濯覺得奇怪,但這熱意越來越甚,甚至到了無法忽視的程度。
“清之?怎麼了?”
“沒事...就是有一點......”
“跟我來。”
宋青瑛擡頭一看,見婉音抱着琵琶鬼一般出現在了眼前:“到我房間去。”
宋青瑛不敢不應,扶着韓濯跟了過去。
“怎麼回事?”
到了屋内,韓濯臉上已泛起不正常的潮紅,香粉都沒蓋住。
婉音當機立斷道:“那人甩的是chun藥。”
......
韓濯臉騰地一下炸了。
“他爹個......”罵到一半,反應過來宋青瑛還在,硬生生把髒字咽了。
宋青瑛急道:“那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