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兄是有心事?”
從灌州到蜀州,總共不過才一日的路程,二人策馬而行,一路來也漸漸熟識了。姚申見韓濯一路上常常若有所思愁眉不展,忍不住問道。
韓濯苦笑:“不過是私人的一些小事,倒教姚兄發覺了,實在慚愧。 ”
“哦?”姚申有些訝異:“韓兄何必如此客氣,隻是沒想到像韓兄這般的人物,也會為情之一字所困?”
“都是肉體凡胎的俗人,哪裡.....欸?”
不對,剛才自己哪個字提到自己這是有感情問題了?
這姚申看着文文靜靜,怎地如此狡猾。
韓濯無奈地看向姚申:“姚兄,你這真是......”
姚申嘴角帶了一抹笑意,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年輕了不少。趕了許久的路,二人都有些疲累,姚申幹脆攏起袖子,信馬由缰:“韓兄若是信得過在下,不妨和在下說上一說,心裡說不定會痛快些。”
“我們是來辦正事的......”
“保證不告訴公主殿下。”
......
韓濯無奈地停下馬:“姚兄還是别瞎猜了,在下可沒什麼紅顔藍顔知己,再者說,”韓濯沖他挑眉道:“我不也沒有追問姚兄你和朗參軍的往事麼?”
姚申不知是一路上實在無聊還是怎麼,歎了口氣道:“韓兄若是想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和朗參軍曾經是實打實的同窗,感情十分親厚。”
?
韓濯覺得這人真是世所罕見,不知道是不是無聊壞了,竟然自顧自講了起來。
“姚兄,算起來我以後還要和朗參軍共事,你們之間的事情說給我聽,思有不妥吧。”
“無妨無妨,此事的确是我對不住他,我講出來,多少還好受一些。”
饒是韓濯,此刻也不由得被八卦勾起了興趣。
姚申見韓濯不再有異色,便也沉吟片刻,将往事娓娓道來。
朗祁月其實也是西京人士,和姚申在書院做了四年同窗好友。在讀書時,二人皆天資聰穎,所著的策論常被同窗拿去傳閱,堪稱一時瑜亮。
二人同年科考,朗祁月高中二甲十一名,姚申卻名落孫山。
都是不分伯仲的少年英才,一夕之間拉開如此大的差距,諒誰心裡也不會如何平衡,聽着朗祁月的勸慰,姚申卻隻覺得往日親切的好友如今高高在上,一副惹人生厭的嘴臉,話也說得重了些,二人不歡而散。
可就算如此,多年的情分畢竟在,不可能因為這一點小事從此便天涯陌路,姚申事後也心生悔意,卻始終拉不下臉來,隻好摒棄雜念,愈發勤奮,盼着終有一日能金榜題名,日後和朗兄共事,心中未盡之言再說不遲。
可沒等到他他年折桂步蟾宮,朗家便出了事。
朝中兩派相争,朗祁月的父親縱使隻是一個小禮官,也被卷進去拉下了水,年輕氣盛時的文章被翻出來,捏了個“暗譏聖人”的罪名,被捕入獄。
朗祁月四處奔走求告,甚至放下面子找到了姚申這邊,盼着姚侍郎能出面求一求情。
“不怕驸馬笑話,我當時不覺着朗伯父有什麼大事,心裡對他的擔憂是事實,但有那麼一點痛快,也是事實。”
韓濯意外地看了姚申一眼,若說自己傾聽他二人的往事已是算是越界,現在姚申的這一番話,已稱得上交淺言深了。
“人之常情。”韓濯搖搖頭道。
又怕兄弟苦,又怕兄弟開路虎,古往今來不過就是這些事。
此時朝中人人自危,誰還願意為了一點義氣冒這個風險?姚尚書自是沒有答應。
事實證明,朗祁月的父親的确被放出來了,可是年老體衰,在獄中感染風寒,沒過多久便與世長辭。
朗祁月以丁憂為由,辭官離京,帶着父親的靈柩回到老家灌州安葬,從此以後,京中再也沒有朗祁月的消息。
“那姚兄當時,沒有考慮去灌州找他?”韓濯問道。
姚申苦笑:“我已沒臉見他了。”
就在朗父去世之時,姚申進士及第,拜的師,就是當初彈劾朗父的内閣學士張閣老。
這未免是在人傷處捅刀了。
“若不是昨日在灌州見了他,我還不知道他在這兒做了參軍,也好,離開官場的明槍暗箭,又有家鄉父老幫襯,勝過錦衣玉食。”
明明這兩人怕是都一個德行,就算是好話,這種情況下說出來也必然會有種高高在上的欠揍感。
可韓濯很快就不這麼覺得了。
“我自覺對不住他,這個仕途,我也再不想走,隻留在京城做個閑散文人便罷。”
“姚兄何必如此自苦,官場沉浮,人生總會有些起落,若有朝一日朗參軍重振旗鼓,你又有何打算?”
姚申隻笑笑:“想那時年少氣盛,把面子看得太重,現在想來,我丢了仕途不算什麼,可丢了這天地間惟一知己,才是畢生之憾。”
韓濯垂眸不語。
“朝堂之上沒有親疏遠近,我不覺得老師有錯,也多虧老師派我這個富貴閑人來尋找錢師兄的下落,否則,這輩子怕是和朗兄沒有交集了。”
說着,他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仿佛吐盡了多年的負擔一般渾身輕松,随後他又恢複了平靜的神色,隻是還盯着韓濯,似乎在等着她的下文。
看來這厮今日,八卦是非聽不可了。
韓濯十分無奈,思索片刻輕飄飄道:“有勞姚兄今日提點,待我們辦完事回灌州,我定然會放下臉面,向公主好好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