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三打了個寒戰。
韓濯寬慰道:“沒事,沒有鬼,是人。”
“人?”三人齊聲驚道。
韓濯安靜了一會兒,确認無人偷聽,才輕聲道:“那小少年脖子上的白粉沒擦淨。”
“我去!”李三三罵道:“他大爺的敢耍我!裝神弄鬼,長得那麼乖,小小年紀騙人倒是很溜。”
宋青瑛把李三三按住:“噓!”
李三三才罵罵咧咧坐下,宋青瑛道:“這仁叔看上去不像和村人同流合污,不然也不會邀我們去他家住。”
韓濯搖搖頭:“殿下所言有道理,但究竟如何,還未可知。”
突然,本來靜谧的屋外傳來陣陣慘叫,本來聲音隔着很遠,沒成想越來越多的慘叫夾雜在一起,越來越密集,越來越近,仿若漸漸湧上來的浪濤。
四人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
“出去看看。”
出了茅屋,四人皆是一驚,整個桃源村突然燈火通明,近處的茅屋裡滾出來一個面黃肌瘦的年輕人,身上還穿着亵衣,似乎是從夢中痛苦着醒來的,他渾身冒着冷汗,伸着手道:“大祭司救我,救我……”
仿佛潮水一般,整個村莊的村民似乎都醒了過來,在地上蠕動着痛苦地嚎叫,被點點火光映照着,如同一波活死人屍潮。
韓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此時身後突然響起蒼老的聲音:“想活命,就回屋。”
四人回頭,見仁叔倚着門框,瞪着混濁的老眼喑啞道。
凄厲的慘叫被關在門外,四人都等着他的下文,仁叔咳了兩聲,嗓子仿佛破舊的風箱,他定定地看着韓濯,道:“我保你們全胳膊全腿離開這兒,但有一件事,你們得答應我。”
“請講。”
仁叔顫顫巍巍走向了卧房,步履蹒跚卻匆匆,他推開吱呀吱呀的木門,叫道:“阿信,阿信?”
想必就是叫那個白面少年。
床上的人沒有反應,仁叔上前掀開被子,卻“啊呀”一聲。
床上躺着的哪裡是什麼阿信,一把掃帚支撐着枕頭,被捏成了一個人的背影。
仁叔鼓凸的眼睛鐘擺一樣顫抖了幾下,随後念念有詞道:“糟了,糟了!”
“仁叔,到底怎麼回事?”韓濯問道。
仁叔沒理她,繞過她就往門外走。
韓濯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仁叔狠命一掙,韓濯被他牽得内府隐痛,到底咬緊牙關沒吱聲,依舊牢牢抓緊了他,仁叔死死瞪着韓濯道:“我去找阿信!松開!否則,你也别想活!”
韓濯凝視仁叔的眼神良久,道:“你們靈山村種的玩意兒,我們已經知道了,不必藏掖。”
仁叔一愣。
“你最好真和那幫人沒關系。”韓濯松開了仁叔的胳膊,低聲道。
“有馬,騎不騎?”
韓濯抱着宋青瑛騎在馬上飛馳,馬兒這幾日是第一回卸下車駕撒歡奔跑,見了火光竟不懼怕,反而興奮地長嘶。死鬼則馱着仁叔,事實證明李三三的眼光相當不錯,這小灰驢果然“神俊”,和高頭大馬比起來竟然絲毫不落後。
“殿下怕不怕?”韓濯低聲問道。
宋青瑛搖了搖頭。
韓濯護住他的腰,輕輕笑了一聲,道:“那抓緊些!”
她一拉缰繩,駿馬躍過哀嚎的人群,如流星飒沓而去,李三三和吳鈎在其後疾奔,轉瞬之間便到了村口。
“就是他,都是他們一家害的!”周伯站在茅屋前,顫抖着指着驢背上的仁叔。
“周大福,别放你娘的狗屁!我孫子阿信呢?”仁叔這一路沒被颠散架簡直是奇迹,他伏在驢背上氣喘籲籲道。
周大福沒理他,哭嚎道:“造孽啊,一粒老鼠屎臭了一鍋湯,早和你說過靈王得罪不得,須得要全村的供奉才能保我們平安,周仁啊周仁,我尊你是我長輩,每次祭祀你不來,旁人如何給我施壓,我都沒強迫你,可你呢,不敬神靈,也不把我們全村的性命放在眼裡,你看看,你看看啊!今日村人遭此大難,都是替你頂的罪孽,還有錢老爺他們,都是因為你才遭此橫禍!”
韓濯騎在馬上,前面又有個宋青瑛,沒看清地下有什麼玩意,聽他這話避開宋青瑛後腦勺紮的小啾啾去瞧,差點沒吐出來。
錢老爺委頓于地,目光直愣愣地看着眼前那個,不,應該說那堆人,四肢軀幹以及頭顱已經被拆卸散架,此人方才還在高談闊論,邀韓濯他們喝一壺桃花醉。
宋青瑛也是不受控制的一聲幹嘔,二人對視,皆是想到了廟中的那堆人骨。
“這都是替你擋的災!”
“放屁!”周仁罵道:“要真是靈王降罪,為什麼每次被折騰得半死不活的都是你們這些虔誠的信徒,而不是我這大逆不道的老頭子?靈王要是真有本事,還奈何不了我?依你的話,這靈王是個欺軟怕硬的軟骨頭!隻逮着你們好欺負的耍性,不敢對我這硬骨頭動手?”
“大不敬!”周大福氣得大叫,喊道:“來人,快把這老東西捆了,押送到靈王廟殺了謝罪!”
韓濯一驚,剛要制止,一個幽幽的聲音傳來:“且慢。”
周大福回頭,見了來人,忙半跪行禮:“大祭司。”
來人身形佝偻,身着紅色巫衣,脖子上挂着獸骨一類雞零狗碎,走路時敲動着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臉皮上的褶皺堆疊藏污納垢,眼睛卻泛着精光。
“帶上村人,今夜便舉行儀式。”
“可是從前……”周大福道。
“就這麼定了,你快叫上人準備,現在便出發。”
周大福咬咬牙,道:“是。”
“外鄉人。”大祭司轉向韓濯等四人,道:“等下勞煩你們好好看顧周仁。”
韓濯滿腹疑惑,還是決定以不變應萬變,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