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瑛嘗嘗,這桂花糕可是西街那家知味齋做的,獨一份,離了西京,再吃到可不知是什麼時候了。”
宋青瑛别過了頭去:“驸馬留着自己吃吧。”
韓濯拿着糕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她摸了摸鼻子,正想說話,宋青瑛卻看都沒看她一眼,道:“我去外面透透氣,驸馬在車内安生養着便好。”
“诶?”
不等韓濯話音落下,宋青瑛便掀了簾子,韓濯忙道:“殿下,您還是回來比較好,萬一摔下去怎麼辦,吳鈎!攔着點。”
吳鈎目不斜視:“車闆挺寬的二公子,屬下一定護好了殿下,請二公子放心。”
有病吧,費那功夫分神照顧就不能讓他回來嗎?
韓濯覺得郁悶,一下火氣就上來了,是他自己要跟着的,現在走都走了,他倒不高興了,既然如此,何必弄得大家都不愉快。
韓濯沉聲道:“吳鈎兄弟,勞煩停車,掉頭。”
“是。”
宋青瑛有些慌,忙攔住吳鈎:“為何?”
“灌州窮鄉僻壤的地界,哪能讓殿下這般金枝玉葉去吃苦,臣還是送你回京罷。”
“驸馬這是要趕我走?”宋青瑛顫聲道。
“豈敢。”韓濯道:“殿下年少,萬事都欠考量,和臣同行,怕隻是一時興起之故,殿下自出城便郁郁寡歡,這一路舟車勞頓的辛苦都在其次,若遇見山賊匪盜,又該如何?臣不能讓殿下涉險,殿下請回吧。”
宋青瑛欲言又止,想說的話在嘴邊繞了幾圈,到底沒說出來。
他自長生丹事件後心裡便愧疚得厲害,隻覺得是自己害得韓濯受了重傷又丢官罷爵,隻能盡心照顧着才獲得了一點安慰,誰知方才聽了崔倍那一番話,更是明白了韓濯在西京的處境,明明一個風光霁月鮮衣怒馬的狀元郎,因着他接連倒了大黴,連名聲都敗壞了。
自己非要跟着去灌州,究竟真的是照顧她,還是給她添了麻煩,宋青瑛又不确定了。
可這些亂糟糟的心緒,又怎麼能對她傾吐呢,韓濯是個上天入地再也尋不到的好人,就算萍水相逢,也肯為人兩肋插刀,如果解釋,她固然會依自己,說不定還會溫聲寬慰,忙不疊地道歉,可是這和逼迫又有什麼分别?
韓濯對自己越好,宋青瑛越難受,他倒希望韓濯脾氣沒那麼好,罵他兩句打他幾下都使得,隻是他再也承擔不起驸馬堪稱偏愛的體貼了。
這麼細細想着,宋青瑛沒忍住,兩行眼淚刷地落了下來,吳鈎一愣,從頭到腳都僵住了,平闆道:“二公子,要不我們繼續走吧,殿下他……”
宋青瑛剛要阻止吳鈎,就聽見一個清脆的女聲傳來:“呦,當初在西京還恩恩愛愛的,我還當驸馬是真男人,怎麼剛出城就給人欺負哭了?”
宋青瑛擡眼看去,隻見一女冠笑眯眯騎着一匹灰驢沖他們走來。
正是李三三。
韓濯聽見宋青瑛哭了,趕緊出來查看,宋青瑛臉上的淚早就擦幹了,眼睛卻還是紅的。
韓濯火立刻就消了,多大個事,小孩子第一次離開生養他的故地,還不許人難過難過,連忙湊過去要道歉,宋青瑛急着道:“不要亂說,驸馬沒欺負我,我也沒哭……你怎麼來了?”
“來送送你們啊。”李三三坦然道。
韓濯笑道:“一個接一個的,我到底能不能走了。”
李三三見韓濯沒什麼其他的意思,終于沉不住氣了:“你真舍得和我分道揚镳啊?”
“這話說的。”韓濯坦蕩道:“你又不是我媳婦不是我閨女,有啥舍不得的。”
“還是說……”韓濯眯起了眼睛:“你回心轉意,真樂意給我當幹閨女了?”
“呸!”李三三啐了一口,随後道:“我突然想起來,自從我遇見你,沒少倒黴,連西京我都待不下去了,砸了飯碗,你說,按道理你是不是得給我點補償?我後來想了想,你既然要當官,讓我跟着你混口飯吃,我就算你欠我的還了,我這人厚道,可以順便給你當半個醫師,認識一場,姑奶奶寬宏大量,我吃點虧便吃點吧。”
宋青瑛被這人的不要臉話術震驚了一下,明明是這家夥自己覺得良心不安,反過來說得好像是韓濯占了她便宜一樣。
韓濯偷偷看宋青瑛的臉色,見他有所緩和,便想着借這一茬糊弄過去,笑了笑道:“那可真是謝謝三三姑娘了。”
“要不要上車?”
“不必。”李三三拍了拍□□的小灰驢:“我有死鬼。”
“什麼?”韓宋二人異口同聲。
“是啊,我的驢。”
“為什麼叫這個,不對,你哪來的驢?”
“這我可以一并回答。”李三三嚴肅道:“我發現那個龜公屠老二竟在京郊有田産,就剩兩個美貌少女守着,他這身份怎麼還養得起小妾,定是沒少在姑娘身上搜刮,我告訴那兩個姑娘屠老二早就犯了死罪進了大牢,她倆可高興了,一高興就把這不義之财分了我點,我就順了這頭驢,這名字嘛自然出處就是從這來的,屠老二下了黃泉變了鬼可是大大的好事,驢随主人,沾沾喜氣,我覺得挺好。”
李三三看宋青瑛明顯剛剛情緒不對,有意逗逗他,道:“死鬼聰明得很,吹一下口哨就能把它招呼過來,你試試。”
宋青瑛終于找到機會把他和韓濯的事放在一邊,依李三三之言撅了撅嘴,卻隻發出來氣流聲。
李三三扶額,宋青瑛也覺得有點好笑,又有點不好意思,李三三建議道:“你那個哨子呢?”
宋青瑛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玩意,送到嘴邊吹了一下。
“呱——”
這聲音未免過于奇特,是韓濯送的那哨子無疑,李三三笑得直打跌,可□□的死鬼還真的朝宋青瑛走去。
“你看!”李三三自豪道。
韓濯心情複雜地看了看哨子,更覺得自己剛才态度過于強硬,實在該死。
小灰驢死鬼驢如其名,長了一對死魚眼,韓濯越看越覺得這驢在代替宋青瑛對她翻白眼,心道:“明明是個晦氣名字,再者說依李三三的做派,怎麼可能隻順了一頭驢。”擺擺手笑了笑,讓李三三别在宋青瑛面前胡謅,吩咐吳鈎繼續趕路,見宋青瑛面色輕松了不少,也兀自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