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庭一株極高的槐樹,張牙舞爪地刺破圍成一方的天空,不算小,卻也正是因此而顯得無傷大雅,理所應當。
這是宋青瑛最熟悉的天空的樣子。
太子居所的宮人要比宋青瑛那兒多了幾倍不止,人雖然多,但連腳步聲都是近乎沒有的,像在殿中或伫立或飄來飄去的鬼魂。
“三皇妹?”
宋樂湛素來勤勉,宋青瑛隻好挑了近午時的時辰來找他,太子曾經還算疼自己這個“妹妹”,但也隻限于有事沒事往宋青瑛那裡塞點小玩意,真論起來恐怕連他長什麼樣都面生。
宋樂湛對自己這個嫁出去的妹妹特地拜訪他,自然是詫異的。
“皇兄。”
太子過去扶了他一把:“三皇妹還沒吃飯吧,正好和我一同......”
宋青瑛搖搖頭,眼睛向四周掃了一圈,太子心中暗暗稱奇,卻還是依了自己這個隻有豆丁大的妹妹的意思,把宮人都揮退了去。
“三皇妹,你究竟有什麼事?”
宋青瑛稚嫩臉上的表情卻嚴肅得很,對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明明應該有些滑稽的,可太子看着卻覺得十分鄭重,不由得也坐得正了些。
“我有份大禮想送皇兄。”
“什麼?”太子有些迷茫。
“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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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說能要來人嗎?”
李三三頂着雞窩一樣的亂發沖韓濯道。
“怎麼,你的保證呢?”
韓濯看了她一眼,心虛得厲害。她光顧着和韓胤掰扯離京和私自查案的合理性了,至于這借人手的正事兒,她等到韓胤兩口子的馬車出城了才想起來。
此刻她二人正蹲在西市尾犄角旮旯的小巷子裡,離金粉閣隻有一牆之隔,他們當時鬧出的動靜可能有點大,莫名其妙憑空消失了李三三和兩位“客人”,金粉閣不可能不對她們有所防備。依李三三的意見,她們是要鑽狗洞進金粉閣牆内了。
韓濯低頭,認錯态度誠懇,李三三翻了個白眼兒:“行了,好在我也沒真想過靠你大哥,現在我們就這一條路能進,你我小心些,我警告你不要打退堂鼓,你的理由我不想聽了。”
“誰要打退堂鼓?”韓濯惱道,剛欲起身,卻發覺被擋了光,她心中“咯噔”一聲,朝那邊看去,一個臉帶刀疤的壯漢堵在巷口,神色陰鸷。
李三三仿佛受驚的兔子,一蹦三尺高:“什麼人!”
“吳鈎兄弟,你怎麼沒随侯爺走?”
韓濯按住李三三,站了起來,似乎和剛才毫無形象蹲在地上的那位不是一個人。
李三三看了一眼韓濯,眼神狐疑:“怎麼回事?”
韓濯沒理她,心中有些慌亂,這吳鈎年少時随老英武侯征戰,韓胤襲爵後更是寸步不離地跟着新英武侯,可如今韓胤和白蘭茵剛剛離京,不可能不帶着吳鈎,難道是他們夫婦出師不利,剛走就遇到了什麼事?
吳鈎是個悶葫蘆,打一棒子難得吱一聲:“侯爺讓我以後跟着您。”
韓濯愣了。
“什麼意思?你不和他們去斷雁關?”
“不去,侯爺讓我以後跟着您。”依然是這句話。
韓胤把他最信任的護衛留給她了?
韓濯一時間五味雜陳,李三三卻突然“哦”了一聲。
她拍拍手樂道:“你是韓家那個小丘八手下的老丘八,我聽說過你。”
“三三姑娘,不得無禮!”韓濯沖她道。
李三三撇撇嘴,嘴裡搗鼓着:“那還走狗洞嘛,還是從正門進?”
韓濯看向吳鈎:“吳鈎兄弟别和她一般見識,眼下我們實在耽誤不得,要不然你…”韓濯想了想道:“你知道我們要去做什麼吧。”
“知道一些。”
韓濯點點頭,那一邊李三三蹲下扒拉着旁邊的碎石亂草,露出一個小洞來。
“我是過得去的。”李三三道,上下打量韓濯一眼:“小腰兒挺細,你好像也行,但他嘛……”
韓濯看向吳鈎:“吳鈎兄弟,這個忙你樂不樂意幫?一切不必勉強。”
吳鈎面色不改:“侯爺托付,萬死不辭。”
“額......”韓濯道:“倒也不必如此。”
“那這樣,”韓濯踢了踢狗洞旁邊的瓦礫道:“我們先進去,有勞吳鈎兄弟接應我們,給我們......”韓濯沉吟片刻道:“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後不論我們是否和你彙合,去找......”
韓濯忽然茫然了,她此刻竟然不知道偌大京城,該信任誰才好。
“侯爺雖離京,禦林軍中有不少兄弟我還是叫得動的。”吳鈎道。
也隻能如此了。
韓濯點點頭道:“若我那時還沒出來,您隻管帶人進來,就說驸馬失蹤,奉公主之命帶人來尋。”
韓濯有些心虛,但此刻她在京城可謂無所憑依,能借的勢,恐怕也隻剩宋青瑛了。
“走吧。”韓濯沒再啰嗦,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