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衙門出來時,天際已經微微發白,韓濯捏了捏鼻梁,她眼眶發酸,此刻困意早無,隻覺疲累,韓胤在她身側緩步而行,也是一夜未眠。
“雖然釋放了李三三和馮一刀,但這二人也古怪得很,還需要多注意她們行蹤。”
韓濯點了點頭,審問了那龜公屠老二一夜,仍然一無所獲,雖然屠老二承認匕首确實是他的,可是他又聲稱這匕首早早就丢了,遍尋不到,那小蘋的頭他更是一無所知,根本不明白這金粉閣的财物怎麼就變成了頭顱。
李三三說她起義妹留給她的東西時也言語颠倒,究竟是她精神失常幻想出了一個人,還是有什麼其他原因?
韓濯歎了口氣道:“兄長,你還是回去休息一陣,你身子不好,吃不消的。”
韓胤竟然沒有和她犟,隻點了點頭,看來真是強撐了許久,走了兩步後又回頭對韓濯道:“阿濯,若有消息,務必告知,拜托了。”
韓胤嘴唇煞白,韓濯看着吓人,忙吩咐人把大哥送回侯府,他這娘胎裡帶的舊疾,能讓他活到成年已是奇迹,如今萬一被這遭意外一激,韓濯還真怕他出什麼事。
韓濯忍着疲累善了後,方欲打道回府,出門到了前院卻是一愣。
宋青瑛披着鬥篷,正在院裡等她。
“殿下?不是吩咐人送你回家了麼,怎麼...”
宋青瑛好像不大自在,腳尖一直在地上摩挲,手中提了個油紙包,見了韓濯十分不自然地遞了過去道:“睡不大着,這是些酥餅,你餓了一夜,也墊一墊肚子。”
韓濯謝過,自己竟然要這小孩子操心,一時間也有些不好意思,二人畢竟表面上是夫妻,她卻常常不着家,也對他關心少些,外人看起來多少有些負心薄幸,她沒拆開油紙包,晨光映照下宋青瑛長睫迎着霞光,纖弱輕巧的,看上去有些可憐。
韓濯突然就明白了一般,開口道:“殿下,您是不是害怕?”
宋青瑛沒反應過來,擡起頭瞧韓濯,聽那人懊惱道:“抱歉,昨夜讓殿下受驚了,公主府裡人丁單薄的,怪我,怪我。”
他趕忙擺手道:“不,不是,我是...”
難道要說是關心她才特地來縣衙找她麼,非親非故的,自己哪有資格。
宋青瑛又低頭不做聲了。
韓濯笑眯眯道:“殿下害羞什麼,我小時候也怕鬼。”
宋青瑛來了精神:“真的?”韓濯這些外人不知的小事,他格外有探索欲。
“當然是真的。”韓濯胡謅道:“我那時貪玩,夜半三更埋在被子裡讀志怪話本,窗外突然有夜枭撲窗,我吓得直哭。”
見韓濯說得坦蕩,宋青瑛也笑了起來,韓濯看他臉頰軟綿可愛,真想伸手捏上一捏,但想歸想,到底也沒敢。
沉默半晌,韓濯咳了一聲,提議道:“西街的早市應當已經開了,不如我們吃過了再回。”
宋青瑛胡亂點了頭,二人并肩而行,在西京城這些日子來格外騷亂的背景下,竟是難得的歲月靜好。
胡記雲吞攤早早營業了,老闆見了韓濯,老遠就開始打招呼:“呦,公子今天來得早,還是老樣子?诶,這位姑娘是...”
韓濯笑道:“好幾天不來,就饞老胡你這一口,這位是我妹妹,阿瑛你看,吃些什麼。”
宋青瑛拘謹道:“一樣便好。”
“好嘞!”老胡接了生意,興高采烈地拍了拍手上的面粉,轉頭忙去了。
宋青瑛環顧四周,時候尚早,人還不是很多,但攤販都支起了棚子,整條街彌漫着肉饅頭的味道,煙火氣浸透了整條街,人在其中都舒坦了些。
韓濯清了清腦子,暫時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雲吞端了上來,熱氣騰騰熏得眼睛很舒服。
“殿下從前來過西街麼?”
宋青瑛回過神,道:“來過,不過早市,未曾。”
韓濯把胡椒朝宋青瑛那邊挪了挪,道:“加些這個試試。”
宋青瑛見了這灰白色的粉末,有些猶豫,聞了聞卻被嗆了一下,韓濯沒忍住笑出聲來,宋青瑛的臉立刻紅成一片,随便舀了幾勺。
“哎哎哎,多了多了。”韓濯手忙腳亂地搶過勺子,幫宋青瑛攪了攪。
這雲吞看上去平平無奇,沒什麼過人之處,宋青瑛試探地咬了一口,舌尖先是被燙了一下,而随即混着恰到好處油脂的汁水流了出來,鹹香的滋味充滿整個口腔,軟綿綿的面皮溫柔地包裹住紮實的肉餡,從口腔暖到了胃裡,胡椒粉的辛香非常好地融合到了面湯中,畫龍點睛一般淡化了豬肉的葷腥味,是一種十分樸實的好吃。
韓濯看這小丫頭眼睛一亮,随即二話不說埋頭苦吃,心知自己帶他來對了地方,估計小公主從小到大不是在廟裡嚼菜葉子就是在宮裡用些驢糞蛋子表面光的玩意,還得講一些屁用沒有的規矩,哪裡吃過人吃的食物,就也不打攪他幹飯,笑眯眯看着他吃。
宋青瑛碗底空了一半時才擡頭,發現自己竟然被當了佐飯的小菜,韓濯沒怎麼動筷,單手托腮饒有興緻看着他,宋青瑛臉轟地紅了:“做什麼瞧我。”
韓濯一愣,随即笑道:“阿瑛面皮真是薄,我沒什麼胃口,但看阿瑛吃得香,我便飽了一半了。”
宋青瑛有些惱,伸手給韓濯碗裡舀了半勺胡椒,推了推韓濯的碗,催促道:“快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