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可能?”韓胤沉聲道:“方才你說若是第一次找你買刀的,需要留号,一式兩份,你那裡怎可能不記賬薄!”
“官爺不用吓唬我,我說得也是實話,我馮一刀向來是最講信譽的,人家付了錢,我隻等他們拿着票子來兌貨而已,至于賬,我從來是财不留過夜,記那勞什子做什麼用?”
馮一刀也不怕,一邊将韓胤的刀推開一邊嘿嘿地笑,韓濯覺得她精神不是特别正常,馮一刀點了點腦袋,又道:“雖然不記賬,可我有個本事,也可以說是個絕學。”
“我自己打的匕首,賣的刀,賣給誰,那人長什麼樣,就算過了八十年,我也記得出來。”
韓濯與韓胤對視一眼,抽出那把匕首:“那你看看,這一把,當初賣給了誰?”
馮一刀拿了去,也不知道她是怎麼看的,随意掃了兩眼就道:“這把我打得不怎麼樣,賤賣了不少銀子,買主是個男的。”
“你看仔細了,不要有什麼差池。”韓胤冷冷提醒。
馮一刀十分不滿:“若不信我,大可去打聽别人。”
韓濯連忙道:“師傅的話自然是信得過的,試問那男子長什麼樣子,多大年齡?”
馮一刀想了想道:“蒙着面,個子不矮,二十幾歲的樣子吧,看打扮,像個龜公......”
話音未落,門外突然一陣喧嚷,竟然隐隐有刀劍之聲,像是有人在纏鬥。鐵刃铮铮之音越來越近,不多時,那幫人似乎到了樓内。
“是何人,竟敢在煙雨樓放肆!”馮一刀朗聲道,可似乎他們并不理會她的虛張聲勢,下一秒,内間被厚布包裹的窗被一把長刀從外刺将進來,滾滾煙塵瞬間奔入屋内,韓濯二人快速抽身避開,而那木門似乎不堪重負,發出了一陣喑啞的聲音後“噼啪”一聲,整個碎了。
一個衣着古怪道袍的女子沖了進來,而她沖進來的原因,也立刻得到了揭曉,她身後一個油頭粉面的男人氣喘籲籲立在報廢了的木門上,手中正是方才那柄長刀,那男人道:“李三三,快把東西還來!”
被稱為李三三的姑娘站在桌子上,旁邊是已經狼藉一片的茶碗,她尖聲叫道:“那是我妹妹留給我的,憑什麼要給你!”
韓濯定睛一看,那李三三提着一包東西,看上去似乎很有分量,而那個男人又道:"别不識擡舉,你三番兩次進我金粉閣騷擾,我們以為你發了癔症,是可憐你無親無故,才幻想出來一個妹妹,因此未曾和你計較,沒想到,你打得卻是我們這銀子的主意,竟然把它偷搶了去,我勸你趕快把東西放下,我大人有大量,不告到官府那裡去!"
這兩人旁若無人有來有往,當韓濯三人是空氣,而馮一刀卻突然坐不住了,她眯起的眼睛在那男人身上掃視,突然高聲道:“是他!官爺,買我匕首的那個就是他!不會錯!”
李三三一時失神,被那男人見縫插針逼将上來,李三三腰身向後一彎,如同一株被雪壓低的竹,避開了鋒刃,可身後卻被刀柄抵住,李三三回頭,對上了韓胤帶着寒意的眼睛。
那男人屁颠屁颠跑過來,對韓胤道:“多謝官爺,我......”
韓濯反手一揮,用刀柄狠狠一擊這人手腕,卸了他長刀,下一秒這男人的脖子上也抵了匕首,閃亮地叫嚣着要取他狗命。
這二人鹬蚌相争,韓濯竟突然覺得她成了得利的漁翁,一切近乎順利得令人不可置信。
李三三提着包裹死不松手,韓胤反手打上了她臂上麻筋,李三三吃痛,那包裹便“咚”地掉在地上,聽起來并不像金玉銀子一類,響聲沉悶悶的。
衆人都去盯那包裹,誰都沒有妄動,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了一聲“吱呀——”響聲,聲音格外悠長,在一片寂靜中突兀無比。
“什麼人!”韓濯分不開手,将李三三的包裹用靴尖挑起,踢向門旁布窗,伴随着重物砸中的聲音,窗後人一聲驚叫,韓濯驚覺這聲音耳熟,待煙塵散盡後定睛一看,差點驚掉下巴。
跌坐在地懷中被包裹砸中的,竟然是宋青瑛。
“殿——阿瑛?”韓濯訝然。
“嗚呼——”馮一刀從滿是碎木頭的角落探出頭,吹了一個并不響的口哨,擠眉弄眼道:“今天真是熱鬧!”
“等一下,這,這是什麼!”宋青瑛不顧摔痛了驚叫道,她趕緊起身,懷中包裹咕噜咕噜滾下來,又滾到了韓濯腳邊。
韓濯給了要阻止她查看的男人一眼刀,拾起那包裹,不算輕,卻絕不是銀子,更怪異的是,那包裹被一番折騰,似乎洇濕了,隐隐約約一股及其惡心的味道透過布料傳出來。
宋青瑛趕快跑到韓濯身側,見她皺眉,小聲道:“抱歉,我去尋你,聽侯爺家侍女說你們要去煙雨樓,我才......”
韓濯好像并沒有理人的意思,宋青瑛住口低下了頭,事實也是如此,韓濯注意力全在那個包裹上面,根本沒注意周圍誰說了什麼。
她走上前去調轉匕首,朝那包裹一劃。
一顆不知是什麼的玩意滾了出來,黏糊糊的惡臭,纏着一團黑色頭發般的東西,不對,那就是頭發!黑紅色的液體滴答到桌面上,惡臭瞬間溢滿整個屋子,韓濯惡心地差點作嘔,卻看見宋青瑛在一旁小臉煞白,忙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這東西面部已經青黑腫大,辨不出五官,可韓濯還是看到了右耳上面有一塊黑色的皮膚,正是一塊胎記。
這竟然是背屍匠孫女小蘋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