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泥砂壺冒着袅袅熱氣,絲絲縷縷飄向床上,在崔杜衡昏睡的頰邊打轉兒。
李沙棠撐着腦袋,一雙瑞鳳眼似睡非睡地半阖着。她就着這個姿勢,一動不動地靠在床邊,迷迷糊糊地守着崔杜衡。
“你說這兩人......”陳大夫嘴角微抽,他看着盧平,表情一言難盡,“你守完來,我守去;這個醒來,那個睡。這又是何苦呢?就不能一起休息嗎?”
盧平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他雖然覺得永安城内有關這兩位的绯聞都是真的,卻也隻以為這兩人間,都是朝陽縣主主動。
畢竟朝陽縣主好美人之名傳遍街坊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但他着實沒想到,一向清風朗月的崔三公子,竟會主動湊到朝陽縣主面前,與她親密接觸!
這颠覆了他以往在書院時,對崔杜衡的印象。
“這就是你先前與我說過的,那個有宰相之才的小公子?”陳大夫不知何時湊到盧平身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崔杜衡,言語間頗為嫌棄,“就這身體,别說當宰相了,他便是當個縣長也忙不過來啊!他的身體首先就吃不消。”
這話順着藥氣飄進李沙棠的耳裡,她蓦地睜開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崔杜衡。
一雙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巴,如瀑青絲具在,四肢瞧着也是健全的。
她滿意地點點頭,一雙眸子重新合上,準備睡覺。
然後她就被敲了個爆栗。
她捂着額頭,吃痛地擡起頭。
就見崔杜衡不知何時坐起身來,漆黑眸子幽幽地望着她,不知在想些什麼。
“你要不是病人,我早就還回去了。”李沙棠氣哼哼地嘀咕着,她瞪着崔杜衡,眼裡滿是怨念。
崔杜衡忽然動了下眼珠,随着他眼珠的轉動,他的表情也生動了許多。
“你這是活該,”他冷嗤着,“哪家姑娘會......”
他話還沒說完,自個兒的耳朵就先紅了。
李沙棠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什麼,她開口想要解釋,話到嘴邊了,卻又莫名咽下來。
她隻直勾勾地盯着崔杜衡,瑞鳳眼裡寫滿欲言又止。
兩人莫名僵持着,周遭氣息湧動,帶着股說不明的意味。
“我說你們夠了哈!要......”陳大夫卡了下,“去外面說去!”
這一句話打碎了兩人之間的氛圍,李沙棠瞧了眼崔杜衡,将腦袋一轉,看着盧平道:“你先前怎麼說來着?你再對他說一遍。”
盧平差點把“你怎麼不跟他複述一遍,還要我說”脫口而出,他頂着李沙棠充滿威懾力的眼光,撓了許久頭,終于幹癟癟道:“你昏迷的時候,我跟殿下核對了一下已有線索,發現......”
這般說着,他的神情凝重許多,“派來追殺我的黑衣人,很可能是陛下的人。”
*
黃昏時分,白雲書院。
三個身量不一的布衣書生抱着書本,匆匆走在書院的鵝卵石小道上。
他們趕回的方向,正是書院學生的住宿地。
“許兄!高兄!謝兄!”
一路上不斷有人與他們打招呼,他們匆匆點頭後,又提步快走了。
“奇怪,我怎麼感覺許兄變高了?”一個書生撓撓頭,看向遠離的三人,滿臉疑惑。
另一個書生聞言望去,眯眼打量許久,卻隻道:“我覺着許兄還好,可謝兄仿佛矮了些。”
“謝兄還好罷......”
兩人的争論逐漸消散在空中,絲毫不影響已經踏入官舍的三人。
“高兄與謝兄怎麼來我們宿舍了?”黃立時本來在溫書,見着三人進來了,立刻把書本放下,起身迎接三人。
許兄是他舍友,回來沒什麼奇怪。主要是高兄和謝兄的住處離這有些距離,他們竟還一齊送許兄回來,這着實讓黃立時震驚。
許兄一邊順手關門,一邊坐在門口的椅子上,笑眯眯地答道:“某有句聖言沒有弄懂,故叫兩位兄長來寝居一叙,還望黃兄見諒。”
黃立時笑了笑,沒有說話。他轉身回到靠窗的椅子上,看着手裡的書卷,有些出神。
時間一分一秒地走過,黃立時翻了半天書頁,終于沒忍住問道:“你們究竟想幹什麼?”
正在交談的三人立即住嘴,他們相互對視一眼,高兄最終笑道:“沒想幹什麼,就問黃兄一件事而已。”
黃立時逐步後退,脊背不由得撞到窗子上。他渾身一抖,羊氈靴不由得往前伸了伸,手掌撐着窗台,沒敢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