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漸止,樹木也随之寂靜。
空氣中不時飄散一絲血腥氣,在烏鴉嘶啞的鳴叫中,擴散為無處不在的滲人寒氣。
“吱呀”一聲,崔杜衡踩斷了一根樹枝,鞋底滑進潮濕土地裡,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倒向地面。
倏忽間,一雙溫暖而有力的手扶住他的肩,幫助他重新站穩。
又添麻煩了啊......
崔杜衡眼底洩出一絲郁氣,他自嘲地笑了笑,不由得往前走了一步,又折過身來,看着李沙棠,客氣道:“祝餘多謝殿下救命之恩。”
李沙棠方才下馬,她剛經曆一番激烈運動,腦袋還暈乎着。她覺着崔杜衡此時的狀态不對,便想也不想,徑自開口道:“你怎麼了?”
崔杜衡收斂幾分神色,搖頭道:“沒怎麼。”
他瞥過李沙棠手臂上的刀傷,那暗紅的色澤倒映在氤氲墨色的眸子裡,顯出幾分水汽來。
“你還好嗎?”崔杜衡突然問道。
李沙棠揉着太陽穴,聽聞這話又瞟過崔杜衡。
他面色慘白,頭頂的玉冠不知掉在何處,隻剩下如瀑墨發淩亂散着,倒襯得他愈發病容。
她不由自主地走到崔杜衡面前,右手撫過他的額頭,感受到滾燙熱意。
“你......”李沙棠瞪大了眼。
她話還沒說完,一股好聞松香猛地撲向她,将她緊緊圈進懷裡。
她正想擡頭,頭頂忽而被輕輕壓了下。随後一股血腥味自她後方襲來,期間夾雜着絲絲松香。
李沙棠再也沒忍住,她小心掙脫崔杜衡的懷抱,将他拉到她的身後,這才提刀砍向對面的黑衣人。
為首的黑衣人跳下駿馬,接住了她的刀。兩人交戰一輪,又相互退開,互相觀望着。
黑衣人們共有五人,他們騎着駿馬,瞧着神色輕松、姿态松惬,看着不像是奮力追了他們許久的樣子。
為首的黑衣首領收刀入鞘,又打量了李沙棠一眼。他稍微收斂了點姿态,還算客氣地開口:“方才是我們認錯人了,還請姑娘見諒。”
言畢,他朝身旁四人招了招手,上馬準備離開。
李沙棠垂眼,她與崔杜衡一同上馬,也準備離開。
下一秒,她猛地按下馬頭,兩人一馬匍匐在地。一抹冷光劃過她的臉頰,徑自沒入她前邊的土地裡。
他們竟還有弓箭手!
難不成......他們這次真要栽了?
李沙棠咬牙,她左臂受了傷,懷裡又擁了個人,再加上馬兒逃跑也費了不少力氣,她策馬的速度已是越來越慢。
就在她精疲力盡、快要暈倒的時候,懷裡的人忽然扯了扯她的衣領。
“放我下來吧,”崔杜衡凝視着李沙棠越發沒有血色的臉頰,冷靜道,“這樣我們還能活一個下來。”
李沙棠剛躲過一支利箭,她嗅到崔杜衡背後濃郁的血腥氣,雙唇緊抿,許久後才沉沉吐出幾個字:“你放屁!”
崔杜衡看着行動逐漸艱難的李沙棠,眼底劃過幾分自棄。他蜷着手,黝黑眼珠透過李沙棠脖頸旁的空隙,忽而發覺一樣東西。
他猛地跳下馬匹,再将李沙棠腰間的“秋水”扯出,沖着一個方向砍去。
一顆巨大的石頭從樹上滾落而下,掀翻了幾匹駿馬。
崔杜衡牽着馬,帶着幾欲昏厥的李沙棠,趔趔趄趄地往那個方向跑去。
巨石滾落帶動一團黏濕泥土,間或砸到黑衣人臉上。
等他們反應過來時,那兩人一馬已不見了蹤影。
僅剩的兩個黑衣下屬作勢要追,卻被他們的首領制止。
黑衣首領凝視着周遭黑沉沉的樹林,陰沉道:“不要戀戰!我們的目标不是他們!”
*
崔杜衡牽着馬,凝望着伏在馬背上昏睡的李沙棠,眉間染着一抹暗沉。
他當時看見這個方向吊着一顆石頭,便直覺這裡有人。
可現今往這個方向走了半天,卻仍不見一個人......
正這般想着,他喉間忽而泛起細密癢意。
他強制性吞下尤帶腥味的唾液,喉口還是忍不住發出細微哼聲。
那一絲聲線在無邊寂靜中無限放大,崔杜衡拽緊缰繩,警惕地向四處望去。
若追兵真追到這來......
崔杜衡不由得拂開李沙棠面上垂落的發絲,凝神細瞧着。
也罷,他一向是個恩怨分明的人。
曾經她害他病重,他便欺騙回去,打她個措手不及。
如今她不欠他的,卻硬是救了他兩次。雖說他在暗地裡偷偷幫了她好幾把,可這救命之恩......
崔杜衡眸底微暗,他湊上前去,輕輕地碰了下她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