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
夕陽西下正當時。
聖上手裡拿着一封奏折,卻遲遲沒有閱完。
一支安神香燃了半截,香爐裡慢慢堆滿灰燼。
“老李啊......”聖上忽然放下手中的奏折,有些失神地喚道。
“奴才在這兒呢。”李德昭輕輕地上前,力道舒緩地按着聖上的肩頸。
聖上慢慢地放松,緩緩地閉上了眼。
李德昭安靜地按着,滿殿悄無聲息。
良久後,聖上忽然睜眼,喃喃道:“你說……鹹安吃得慣、住得慣不?”
李德昭垂眼笑道:“殿下為蒼生請命,哪兒會在乎這些小事?”
“為蒼生請命……”聖上輕聲重複着。
黃色的香薰燃盡它最後的生命,把雪白的餘灰灑滿香爐。
“是了,”聖上的聲音忽然高昂起來,“鹹安自小懂事,從未讓朕操過心,這次必然也一樣!”
聖上的聲音越來越輕,低到幾不可聞時,他忽而喃喃着:“祝餘送的這香,可真好用......”
李德昭緩緩松開手,擡眼一看。
聖上已經睡着了。
*
看完和親隊伍後,李沙棠先是在玄武大街溜達了幾圈,買了滿手的小食雜玩,這才慢慢悠悠打道回府。
一回府,李沙棠先讓婢女們将小食雜玩分類收攏,這才清空寝居,徒留紀嬷嬷在屋子裡。
“嬷嬷,”李沙棠手中轉着剛買來的磁吸石,“你手中有沒有阿娘的嫁妝單?”
紀嬷嬷皺眉思索了一番,這才答道:“有是有,不過可能要找一陣了。”
王氏去的早,小姐當年又年少,那般兵荒馬亂來到永安,這嫁妝自然也是東拼西湊地運過來的。
李沙棠笑起來,“能找到就好,嬷嬷慢慢找,不着急的。”
紀嬷嬷點點頭,心底有些疑惑。她開口正想要問,卻看見李沙棠眼底的疲憊。
她蓦然住了口。
也罷,小姐遭此一事也長大了,她心中自有成算,不必再像從前那般事事過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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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進步巷。
李沙棠飛檐走壁,避過巡邏的禁軍,側身溜進一間不起眼的民居裡。
李沙棠在門口站住,目光掃過廳堂懶洋洋坐着的那個人,她已不再年輕,鬓角不知何時冒出了絲絲白發。
“你來了?”高曉曼抱着酒壇子,迷離的目光掃過李沙棠腰邊的“秋水”,蓦地笑了下,“你待她不錯。”
李沙棠笑了笑,随後大步向前,随意找了個座位坐着。
“你不問問我為什麼來嗎?”高曉曼許是喝多了,她凝視着李沙棠,語氣頗有些不依不饒。
“因為我爹不見了。”李沙棠垂着眼,她依舊不願意相信她爹死了,哪怕所有人都跟她這麼說。
高曉曼不知被觸動了哪根神經,忽然大笑不止。她一邊笑着,一邊毫不在乎地擦拭着眼淚。
“你跟你娘,其實挺像的。”高曉曼忽然說,“一樣的固執,一樣的愚蠢。”
李沙棠抿唇,她沒回高曉曼的話,反而拿了壇酒,也跟着喝。
高曉曼不在乎她聽不聽,她抱着壇酒,自顧自地喃喃着:“當年在隴右也是的,她總以為自己可以回到永安,真是愚蠢,王家怎麼會放她回來呢……”
李沙棠豁然擡頭,當她想再問的時候,高曉曼睡過去了。
她盯着高曉曼許久,最終垂下眼皮,将高曉曼送回床上,清理完廳堂才離去。
*
李沙棠回府後,随意吃了些滋味各異的小食,市井小食不幹淨但美味,吃得她肚皮圓滾滾的,人也餍足了。
人一旦吃飽就想散步,李沙棠走着走着,又走到她新養的那個魚塘邊上去了。
無數色彩各異、大小不同的魚兒在池塘裡跳動着、嘻戲着,相互咬着尾巴。
李沙棠看着滿池活蹦亂跳的魚,心情很是不錯,于是更走進了些,準備欣賞一下她的美魚。
誰知她的美魚雙目泛白,直愣愣地浮在池塘裡,它邊上還圍着不少呲着牙的兇魚,在它旁邊試探着,一口口地叼着肉。
李沙棠那點好心情頓時沒了。
一股無言的憤怒湧上心頭,她轉身叫過附近的婢女,讓人把兇魚處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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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