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沙棠愣神,她垂下眼,若無其事地笑道:“原來是他啊。”
王皇後拿起宮女遞來的絹帕,拭着眼角笑出來的淚珠,漫不經心地問道:“孟夏覺着他人如何?”
李沙棠端起桌上的茶盞,一邊抿着,一邊含糊道:“我對他不太了解。”
李懷恒轉着茶盞的手一頓,他轉頭看向李沙棠,眼底情緒不明。
王皇後沒說什麼,她揉揉李沙棠的腦袋,轉而道:“永安詩會明日就開了,孟夏也去湊湊熱鬧吧。”
李沙棠剛想拒絕,王皇後下一句也來了。
“你娘生前最愛參加詩會,她要是知道你也參加詩會了,想必會很高興。”
李沙棠閉上嘴巴,默認了王皇後的請求。
王皇後一笑,又看向李懷恒:“郁禾,明天你要照顧好孟夏。”
李懷恒轉而看向母後,含笑應下。
*
崔杜衡甫一下朝,就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他在崔府住的時間不長,院子也較偏遠,不過崔盧氏因此省了他的早晚請安,這又比較幽靜,倒成了樁好事。
崔杜衡還沒踏進院門,裡面便傳出聲聲慘叫。
“少爺。”趙管家一見到崔杜衡,面上便浮現出羞愧。
“審出來了嗎?”崔杜衡一邊脫下幞頭,一邊問着。
“審出來了……就是趙正!”趙管家語氣頗有幾分驚怒。
趙正是趙總管遠方叔叔的兒子,都是知根知底的熟人,結果卻犯了這背叛之事!
要知道,昨日少爺可是臨時起意去的護城林,那夥殺手卻仿若先知,處處都提前一步設下殺機!
且當時情況緊急,趙管家本意是帶着一半護衛吸引全部兵力,誰曾想那追兵看都不看他,徑直往少爺走的方向追去!
“他怎麼說?”崔杜衡将魚袋放進書房,随後又走到屋外空地上,盯着在地上抽搐的那個人。
這個人一直煽動趙管家去請禁軍來大肆找他,這樣固然會破壞他以前塑造的清流名聲,卻也不值得那樣量級的殺手來殺他。
“他剛開始認錯态度良好,還說是幕後人将他妻兒擄走威脅,他迫不得已才這麼幹的。可是就在剛剛,那一瞬間,他突然說……”趙總管面上浮現出幾分古怪來,“他突然說……”
趙總管重複了幾遍,就是說不下話來。
崔杜衡猜到了幾分,他溫和地看向趙總管,鼓勵道:“你盡管說,這話也不是你的本意。”
“他說您以為您的身份天衣無縫,卻不知您隻是他人手中傀儡!”趙總管一口氣說完,随後就惴惴不安地看向崔杜衡。
熟悉的疼痛在腦中爆開,崔杜衡淡着臉,盯着地上痛苦蜷縮的人,輕聲道:“扔去清正寺吧。”
趙總管一窒,他垂着頭,再不敢與崔杜衡對視,隻應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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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杜衡剛處理完内奸,主院就派人來找他了。
“找我?”崔杜衡有些驚奇。
按照主院那位的态勢,她把他當空氣,怎會來找他?
“是。”碧雲福身,恭聲道:“夫人說,宮裡來人了,須三少爺過去。”
崔杜衡默了默,随後啞聲道:“你與母親說,我随後就到。”
“是。”碧雲幹脆地起身,一句話沒問,隻轉身走了。
崔杜衡手指微微蜷縮,他垂着眼,自嘲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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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杜衡說到做到,果不其然,他沒一會兒就穿戴整齊,快步走到了主院。
主院的上首坐着個美貌端莊的婦人,她柔聲淺笑地招待着内宦,見着崔杜衡來了也沒過多表情,隻微微擡頭,朝着内宦方向示意了下。
那内宦倒比崔杜衡還先動作,隻見他快步走到崔杜衡面前,一臉惶恐地扶着即将作揖的崔杜衡,嘴裡念叨着,“崔公子,使不得,使不得的!”
崔杜衡的動作微微一頓,他也不強求,隻淺笑着看向内宦,“常公公來此所為何事?”
小常子賠着笑,從懷中掏出一個金鑲玉的木盒。他将木盒遞給崔杜衡,隻說:“崔公子看看,這禮物可合心意?”
崔杜衡打開木盒,裡面是一個花鳥紋湖筆,“娘娘有心了。”
小常子依舊柔順笑着,“娘娘說,朝陽殿下靠崔公子才走出護城林,人不可以忘恩,更不可以忘恩負義。”
崔杜衡将木盒收進袖中,唇邊笑意不變,“娘娘的旨意,臣接到了。”
小常子微微躬身,“有勞崔先生了。”
崔杜衡無意于仕途,他專心研究學問,乃白雲書院的教書先生。這白雲書院又是天下第一書院,是寒門子弟進入仕途的必經之路。
小常子這句才是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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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常子走後,崔盧氏還沒有走。她合上茶蓋,盯着崔杜衡,隻道:“祝餘,我以前分明與你說過,走自己的路可以,切忌拖累他人。”
崔杜衡的字是崔盧氏取的,帶着生活無憂的美好願景。崔盧氏平日對他漠不關心,唯有在取表字一事上分外執着
崔杜衡收斂了笑意,他擡頭凝視着高台上的那個婦人,他所謂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