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優雅的形象和具有親和力的笑容，一直維持到海因茨擡頭為止。

Ignis的指揮官胡亂擦了把臉，快速收拾完自己的儀表，才真正地望向近在咫尺的親人。

“奧莉維亞，你還好嗎？艾琳呢？我沒看見艾琳。”

當他胡亂扭頭張望、顧左右而言它的時候，霍爾曼家主的瞳孔輕微擴張。

卡特用一隻手慢慢地握住了兄弟的肩膀，然後拇指摩挲一下對方的鎖骨位置。

制服領口被扣到最上面一個扣，所以這一塊其實看得并不明顯。

海因茨被這個舉動弄得莫名其妙，繼而整個人臉色大變，火速向後跳開一步。

他攥緊了自己的衣服領子，一聲不吭。

黑色的手杖拄在地上，卡特不動聲色地沖家裡最小的弟弟笑了笑。

“旁邊的那位，不介紹一下嗎？”

海因茨做出回答前，一隻手臂搭在了他的腰上。

高大的野獸不知何時緩慢踱過來，同霍爾曼的現任家主面對面地打量彼此。

蘇萊曼·費薩爾·哈默拉，這位令聯邦和帝國同時感到心梗的宇宙頭号軍火交易商，沒有任何遮掩地站在了Ignis指揮官的身邊。

他的一隻手臂死死地焊在伴侶的腰上，并未将海因茨從家人身邊扯離，但也沒有松開的迹象。

一時間久别重逢的溫情場面，濺出滿地無形的火星子。

剛從金烏機甲駕駛艙出來的卡蘭和朗尚在幾步之外，昔日帝王的眼神中帶着壓都壓不住的好奇。

就好像一匹從沒見過廣闊山坡的白山羊，突然遇到了新品種的苜蓿草。

人類無奈地拉了對方一把：“好看嗎？”

“挺有趣的。”

卡蘭回答。他讀到的遠比其他人看到的更多，風平浪靜的海面之下，一萬座火山正在噴發。

“小霍爾曼快被氣成一隻刺豚，但還要勉力維持着溫和的假象。”

“我以前看那些大臣們吵架時，也會感到有趣。看他們因為各自的利益将風度扔到地上争先恐後地踩幾腳，彼此争執得面紅耳赤，直到議政廳成為雜亂的集市，差不多是我為數不多的消遣。”

懂了。

帝王的惡趣味。

一般人體會不來這種黑色的幽默感。

這可真是一個太過糟糕的會面。

一側是忐忑不安和奧莉維亞，臉色黢黑的勞倫斯，以及一個眼睛裡噴火的霍爾曼家主。

另一側是似笑非笑的小哈默拉。

但事實證明，Ignis的指揮官确實不太走尋常路。

海因茨愣了兩秒，然後幹脆地放棄了自己那欲蓋彌彰的衣領。

他一把拍開蘇萊曼宣示主權的胳膊，并且在對方露出虛假的受傷表情前，毫不回避地握緊往回收的手掌。

“卡特，他是蘇萊曼，我的伴侶。”

這一記直球将所有的陰陽全都堵了回去。

拄着手杖的那一個沉默了快一個世紀那麼久，最終小霍爾曼歎着氣招招手。

當他們走開兩步，卡特放輕了聲音，不讓其他人聽見。

“你是自願的嗎，海因茨？”

說着他指了指自己的頸項位置：“他是否強迫于你？”

“霍爾曼家雖然不同于往日，處于落難的位置，但我們依然會維護自己的家人。”

這一次，Ignis的指揮官笑起來，那笑容裡帶着些比實際年齡年輕得多的意氣。

“我曾經擔任第二軍的指導員，卡特。”

“沒有人能夠強迫我——在内網模拟戰裡，朗曾經按着我揍了十次，你看他将我揍服了嗎？”

輕輕地同自己的兄弟碰了一下拳頭，海因茨顯得有些不好意思，話語聲也變得很低。

“他很好……收到霍斯特的消息時他在我身邊，直到哈默拉連發了三份急報才将他喊回去。如果有那麼一小會，他能夠稍稍将我排在自己的故鄉之前，那麼我想他是真心愛着我的。”

“這和他的身份無關。”

小霍爾曼目光複雜，太多的話卡在喉嚨間，最後也隻是彙成一句告誡。

“那也要注意分寸。”

隻愛搞風投搞錢搞貿易、從來不沾人間情愛的那一個，眉頭都擰得死緊。

“他下嘴不分輕重嗎？他弄傷你了自己不知道？”

海因茨的表情快要裂開。

Ignis的指揮官還從未經曆過這樣如坐針氈的時刻，手在身上到處亂蹭想找兜，但是這套制服的上衣一個兜都沒有。

“不是那樣的！我跟你說不通，他很小心，沒讓我覺得不舒服！等你自己結婚就明白了！”

說着他一把将對方推回人群中去，根本不給小霍爾曼多說一句的機會：“走走，别在這裡站着，先回駐軍基地再聊。”

回程的路不算長。

中型艦和重甲暫時留在星港，第一空港距離Ignis的基地隻有二十分鐘的行程。

出乎意料的是，當蘇萊曼在飛行載具中坐好，卡蘭直接坐在了他的身邊。

雖然已經不再畏懼這違反常理的一個，但對方的突然靠近還是令直覺敏銳的野獸皺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