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書昭看着顧棠如臨大敵的模樣,心中有些想發笑,簡直比見了皇帝還誇張。
他一邊大步往裡走,一邊脫下外套朝顧棠丢了過去。
顧棠心裡一動,利落地接住外套後細心的拍了拍,快步跟在賀書昭身後。
“三爺,要喝水嗎?”
賀書昭在沙發坐下,又看了顧棠脖子兩眼,好一會才開口,“倒兩杯羅漢果來。”
“好。”顧棠笑着應道,都沒覺察出賀書昭怎麼一次要倒兩杯茶。
等顧棠端了兩杯茶出來,便無言地候在一旁,他從未這般單獨和賀書昭相處過,即便是倒杯茶,也讓他内心十分快樂。
顧棠在這快樂中漸漸大了膽子,悄悄地擡起眼,看向賀書昭。
隻見賀書昭已經拿起茶杯,輕輕地吹了吹,微燙的水汽似乎蒸得賀書昭的唇都泛起了紅,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動作,偏偏有股賞心悅目的美來。
而那杯精緻的茶盞,落在賀書昭的手中,都生生被那手給比了下去。
賀書昭不僅臉生得出色,手也極為好看。
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指尖圓潤,帶着淺淺的粉色——
“你怎麼不喝?”
賀書昭的突然出聲拉回了顧棠的思緒,顧棠反應不及,呆愣地看着賀書昭,似乎沒明白賀書昭的意思。
賀書昭今天心情很好,指了指另一杯茶,“那杯是你的。”
顧棠幾乎受寵若驚地立在原地,“三爺,我……”
顧棠的傻模樣總是能讓賀書昭多容忍兩分,所以賀書昭頗有耐心地解釋道:“這是潤喉的茶。”
這真的是三爺讓自己喝的茶!
顧棠說不出自己是什麼心情,他雖來公館也有段日子,但與賀書昭說的話,實在是少之又少。
今天與賀書昭的獨處已經讓他心中雀躍,賀書昭的關心更讓他忘了這段日子在許琰那受的不平。
顧棠端起這杯茶,看了一會,又忍不住看向賀書昭,仰頭一口便飲了下去!
熱燙的茶水還沒來得及咽下去,就聽見賀書昭一聲輕笑。
緊接着的是茶水潤過喉嚨帶來的熱燙之感,幾乎是火上澆油般,顧棠捂着喉嚨,拼命咳嗽起來。
顧棠一張臉漲得通紅,他用盡了力氣想止住這讓人尴尬的咳嗽,卻怎麼也停不下來。
就連忠叔都被這動靜引來,一見顧棠這模樣,連忙拍着顧棠的背道:“怎麼又咳起來了?我去給你倒杯水來。”
顧棠喝了杯白開水,咳嗽終于漸漸止了下來,臉上的紅熱卻一直沒有褪去,燒得他一直不敢擡頭。
沒辦法,顧棠心中太懊惱,怎麼好端端的喝杯茶都能被他弄成這樣。
賀書昭也在笑他:“還真是夠蠢的,茶都不會喝。”
顧棠窘迫萬分,他在鄉下幹活時,便是這如牛飲水般的喝法,畢竟在鄉下有幹不完的活,從沒有多餘的時間吹茶品嘗。
一杯茶,對于顧棠來說是解渴,而對于賀書昭來說,是品茗。
這種感覺讓顧棠想到了賀書昭發現他學識字的那一晚,顧棠低聲道:“我在家喝水時,便是這樣……”
顧棠一個高個男人,竟有些無措的緊張起來:“三爺,我怕你嫌棄我。”
顧棠是真的害怕。
他不過一鄉村野夫,身上除了力氣,什麼都沒有,若不是賀書昭救了他,他或許早在那一晚就真被唐晉打死了。
他在賀書昭面前可謂是醜态百出,在麗都皇宮被人毆打的時候,想偷偷學識字的時候,就連喝杯茶都喝不好。
種種一切加起來,最後顧棠口中說出來的,也隻是怕賀書昭嫌棄他。
賀書昭聽聞放下茶杯,上下掃了一眼,“莫名其妙。”
他賀書昭去嫌棄一個不相幹的人做什麼?
賀書昭神情冷淡,大發善心賞了顧棠杯茶後,又是一副誰都沒放在心上的樣子。
顧棠卻不在意這些,難得和賀書昭在一起,不管怎樣他都是知足的。
沉默了一會,顧棠突然想起了什麼,說:“三爺,忠叔教我識字,我已經學完了。”
賀書昭微微眨了眨眼,這才多久的時間,顧棠就全學完了?
驚訝之餘賀書昭還是不太信,“真的?”
“真的!”見賀書昭懷疑,顧棠連忙道:“我學的很認真!”
顧棠說着求救似地看向忠叔,忠叔笑道:“千真萬确!顧棠堪稱是過目不忘,我教他的時候都吓了一跳,這要是有個好人家,早就留洋讀書去了!”
賀書昭頗有幾分驚訝地看向顧棠,忠叔這人從不說謊,這麼一番話下來,賀書昭對顧棠還真有幾分刮目相看。
“既然是個聰明人,怎麼在我面前一點沒看出來?”
賀書昭認為,聰明的人,不論做什麼都是聰明的,而一些不入流的人,如唐晉之輩,即便攀上了商會,也改不了骨子裡那股無賴。
忠叔說顧棠是聰明人,怕隻是識字上的聰明罷了。
賀書昭的問題,顧棠自己也回答不了,思來想去,顧棠才終于尋了個理由:“三爺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自然要尊敬三爺,敬重三爺。”
“敬重我?”賀書昭突然笑出了聲,“你可知道平津的人,都是怕我。”
顧棠聞言,先是對賀書昭的話有些意料之外,半晌,他揚起唇角,眼中笑意生動,黑白分明的瞳孔似乎将賀書昭的深深地看了進去。
這是一個不帶一絲雜質的純淨笑容,賀書昭隻從這個笑中看到了顧棠的信任和歡喜,就這樣赤裸裸地展現在自己面前。
“三爺,即使其他人再怕你,我永遠會敬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