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琰。”賀書昭不再搭理顧棠,吩咐道:“備車,我要出去,忠叔,你把這收拾一下。”
“是。”
眼見賀書昭就要上車,顧棠這才反應過來似的,急忙跟上去。
“三爺……”
許琰已經替賀書昭關上了車門,轉身擋住了顧棠的視線,不客氣道:“你跟來做什麼,三爺吩咐的可不是你。”
顧棠留在原地,看着疾馳而去的汽車,從來沒有的難過從他心中密密麻麻的蔓延開來,他委屈又酸澀,耷拉着低下了頭。
顧棠神情恹恹,好半天才拖着身子返身回去。
一回到客廳,正看見忠叔正撿起今天的報紙。
顧棠心念一動,連忙問道:“忠叔,這報紙,能給我看一下嗎?”
報紙賀書昭當天聽完都是要處理掉的,顧棠要報紙,也不是什麼大事情,忠叔略一思考,就把報紙遞給了顧棠。
顧棠垂下眼,看着報紙上密密麻麻的方塊字,他隻能零星認出幾個來。
忠叔一把年紀了,看着顧棠皺眉辨認的模樣,心中猜出了大概。
顧棠認真回憶着許琰上午的念誦,卻怎麼也無法對上,一本厚厚小小的書出現在了顧棠的眼前。
顧棠擡頭,忠叔把書放在了報紙上,“這是字典,有不認識的字,對着找就可以了。”
“字典?”顧棠眼神欣喜,“有字典可以識字嗎?”
忠叔笑着點點頭,又告訴顧棠字典怎麼用,顧棠聽完,臉上的萎靡之色一掃而光。
自己能學習識字了!
顧棠來公館也有段日子了,雖然不能上樓,但賀書昭的習性還是了解一二。
就比如賀書昭每日都要聽報。
也許有天自己也能給三爺念報。
顧棠想着,他抱着字典和報紙跑回了房間,寶貝地放在枕頭底下壓着。
入夜,公館裡一片甯靜。
顧棠動作極輕,小心翼翼地從床上爬起來,他把報紙和字典抱在懷中,弓着身子出了門,來到客廳巨大的落地窗旁。
窗外明月高懸,月色如銀,透過窗戶照在了地上。
顧棠索性盤腿坐在地上,從第一個字開始,翻開了一點,費力地辨認着。
白天發了火,賀書昭半夜被渴得醒來了,他借着月光下樓,模模糊糊看到窗旁有一團人影。
賀書昭赤着腳,走在地上幾乎沒什麼聲音,他緩緩走近那團人影,才看清對方手上的報紙和字典。
賀書昭微微彎下身子,出聲問道:“你在做什麼?”
大半夜冷不丁的聲音出現,顧棠吓得手一松,眼看字典掉在地上,顧棠反應迅速地接住了字典,回頭一看,驚呼道:“三爺?你怎麼下來了?”
賀書昭一點也沒有大半夜吓到别人的自覺,揚了揚下巴,“我問你在做什麼?”
顧棠窘迫地把字典抱在懷中,不識字這三個字怎麼也說不出口,他垂下頭結結巴巴道:“我……我睡不着,出來看看書。”
這麼蹩腳的謊話,卻惹得賀書昭噗嗤一笑,“你睡不着看字典?”
顧棠也不知自己怎麼了,從前在鄉下的時候,隻要活幹得好,每年的收成多,沒人在乎是否識不識字。
可跟三爺在一起,不識字卻成了難以啟齒的話,顧棠猶豫半天,他終究不是個善于說謊的人,顧棠咬咬牙,擡起頭,卻在看清賀書昭的時候怔愣在了原地。
因為賀書昭彎着腰身,寬松的睡衣領口垂了下來,露出了精緻筆直的鎖骨。
月光照在賀書昭身上,偏愛地為他鍍了層柔光,讓賀書昭本就白皙的皮膚更如瓷器般光滑細膩。
顧棠慌亂地移開視線,嗫嚅道:“我……我想學着識字。”
賀書昭見顧棠這副躲躲閃閃的樣子,皺起了眉。
當初顧棠在麗都皇宮被十幾個人打,都硬氣得一聲不吭,怎麼現在反倒一副小家子氣的模樣。
賀書昭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顧棠,“想學識字讓忠叔教你便是。”
“真的嗎?”顧棠自學本就十分吃力,賀書昭的話讓他擡起頭,眼睛亮得發光,“謝謝三爺!”
賀書昭被他這副模樣給取樂了,真像一隻大狗狗趴在腳邊,忠誠地對着主人搖尾。
賀書昭抽出椅子坐下,“去給我倒杯水來。”
“好!”
賀書昭的命令讓顧棠更加感到受用,方才寶貝得不得了的字典都扔在了地上,小心翼翼地端了杯水過來。
賀書昭喝着水,不露痕迹地觀察着顧棠。
忠誠單純,卻也自學上進,這樣的人心思太淺,若真要用他,少不了一番苦教。
賀書昭想着,轉眸看去,正與顧棠的眼神撞上。
顧棠隻嘿嘿一笑,好像替賀書昭倒杯水都能讓他十分開心。
賀書昭無語扶額,他剛剛怎麼會想到要用顧棠的?真是大半夜沒睡醒,腦子都不清醒了。
賀書昭放下水杯,轉身就上了樓。
手握住門把手的時候,賀書昭向下看了一眼,顧棠仍站在原地看着自己。
即便隔着夜色,賀書昭也能察覺到顧棠目光中的認真。
顧棠在樓下看着賀書昭的房門關上,才又坐回了窗邊,繼續翻看着字典,隻是再沒了方才的專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