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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此處,謝懸心潮激蕩,藏氲許久的熱淚盈滿于眶,止不住地滾落。
他簡直不敢相信,若不是當面,他絕不敢相信師弟叙說中的那個人,真的是他那個從小羞怯膽小、一直躲在後面的柔弱師妹嗎?
決然赴死,化身補天,那需何等胸襟氣魄!
又或是,何等地孤絕和不平,才驅使着她需以死銘志宣告世人?
“沒人注意到她何時去的。至今我也仍不知她是如何做到的。”郎遠苦笑,“這是我作為師兄的失職,若我再多關心她一點,再多盤問一些,也不至于讓她一人面對……”
“托賴師妹,師父的身後名得以扭轉,從此我無需再躲躲藏藏,因此得憩喘之機。”
“天痕之下已是赤地千裡,我借着師妹聲望順利地将源南以西收下,此後順風順水地經營壯大,勢力觸角遍布源界,直到最後找到了你……”
謝懸久久無話,無言以對,整個人被一種餘韻籠罩,撼動到根本說不出話。
撼動之餘,一種自豪感油然而生。
……
想了很久很久,謝懸還讷讷問道:“後來你有沒有去過永仙峽谷……”
郎遠神情沉重,點了點頭:“去了,不過所有痕迹已被抹除,到處隻有崩落的山石,什麼也沒留下。”
謝懸無語,郎遠亦不言,壓抑的氣氛在二人中流淌。吸了吸鼻子,勉強打起精神,謝懸笑着說:“聽你說了這多,我給你講講我到了魔界後的經曆吧。”
于是說起上一世經曆,說他他掉落界縫後如何與師妹日日苦挨時日,如何耗盡一身靈力然後複蘇血脈,再如何與師妹分别,然後又如何開始在魔界闖蕩打天下。
當然,丢臉的那些他自然略過了,撿些自己威風八面的事來說。
從他怎麼底層爬起,一路戰豪強、逐寶鼎,如何坐上至尊寶座,如何發動兩界之戰,一直到重生後如何報複八角鎮萬家,以及算計魔繇種種不順。
郎遠聽後問:“這麼說,隻要你靈力耗盡,人魂虛弱,哪怕在源界也可能複蘇血脈?”
謝懸道:“說是這麼說,隻能說有可能,除非将我靈力耗盡,又同時将我封在靈氣隔絕之地,可是天下兩界縫隙之地已盡記在心中,此生都是不會去的,應可保無虞!”
郎遠點點頭,二人又恢複沉默。
謝懸見氣氛又沉滞起來,有些不自在,反問道:“你聽我說了這麼多,還有沒什麼想問的?”
郎遠想了想,吐出兩字:“沒有!”
謝懸倒急了:“怎就沒有了?我流落在外那麼久,你就沒多點向想知道的消息?!我跟你說那裡雖貧瘠,但寶物不少,辛秘也多,要不我給你說說血魔國領主與其親母親父的愛恨糾葛……”
郎遠這才似恍然想起般,打斷道:“我想起一事,确實一直想要相詢。”
謝懸頓時來了精神,端起茶盞喝水潤喉:“你問你問,隻要我知的,必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郎遠卻沉吟起來,良久才緩緩道:“我一直想問你,你在魔界那個尊号‘淫’……”
那字一出口,隻聽“噗通”一聲,謝懸滿口水噴了出去,忙不疊沖郎遠擺手:“打住,打住!别說了!那是外号,不是尊号,都是污蔑,是以訛傳訛!不說那個,你問點别的!”
“好吧。”郎遠矜持地點頭,從善如流地換了個話題:“聽說你在魔界有魔子魔女五千,子女成軍,是真是假?”
謝懸手擺得有些無力:“那是失誤,也都是誤會,再換個……”
于是郎遠又沉吟起來,這次間隔格外長,似乎那個問題很難啟齒。
謝懸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
果然就聽郎遠字斟句酌道:“那個……麒麟血脈當真如此厲害?”
謝懸仔細端詳郎遠,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師弟,過去他們兩人之間形同陌路,談天說地是從來沒有的,他竟不知師弟原來這麼地……呃……盤根究底……
嗯,就是盤根究底。
他有預感,有些事不解釋清楚在師弟那裡永遠過不去,可是,他開不了口。
有些事說出來,太丢臉……
這是謝懸今晚頭一次感受到無助,他有氣無力問道:“除了這些亂七八糟,你就沒别的問?”
郎遠認真一想,又搖頭:“沒了。”
謝懸:……
他小心翼翼地問道:“若這個我實在不想說,以後你會怎麼看我?”
郎遠又認真一想,接着嘴角勾起,眼簾下垂。
“呵……”
謝懸懂了。
尴尬在流淌,沉默在蔓延,一代魔君的眼淚終于從眼角流到心底,最後不得不和着羞恥咽進肚子。
……
這事其實還要從謝懸雙魂複蘇,人魂磨滅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