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長望向人群,目光所過之處盡皆寒蟬,當看到謝懸時,眼前蓦然一亮。
謝懸似是毫無察覺,微笑着展開折扇緩緩搖動。
他偏了偏頭,冠上碩大紅寶石在日頭下熠熠生輝,璀璨奪目。又撚了撚領緣,金絲銀線祥雲紋,珠玉為紐襯得錦袍愈發流光溢彩。再動了動腿腳,腰帶下靈玉輕輕搖晃,價值連城。
裡長将他來回打量,猶豫良久最終挪開目光,點水般掠過黑塔似的縣尉。
謝懸繼續搖着扇子,泰然自若。
上一世謝懸一眼就被從人堆裡“挑”出來“主持公道”,他早看萬家蠻橫不順眼,此舉正中下懷,便欣然發言。
他說:“殷家有憑有據,井當然是他家的,萬家僅憑一句玩笑就要占人家家财,未免太霸道。”
萬家三子聽了怒氣勃發,聽謝懸口音是外鄉人,一身穿着看着不稀奇,便要上前教訓他。
結果送菜似地一個接一個被幫閑弟子們按在地上摩擦,圍觀人等看得紛紛喝彩叫好。
謝懸心中得意,全然沒防備原本在地上躺的萬老婦,冷不丁被她悄悄起身靠近一頭撞進懷裡。
萬家老婦人抱住謝懸撒潑打滾哭嚎:“救命啊,打死人了,鄉親們快來看呀,裡長和殷家串通外人來欺負我一個寡婦門戶啊,他們快把我兒子打死了,我活不成了!”
謝懸頓時目瞪口呆。
他幼時是鄉下小少爺,長大是仙門大少爺,面對的從來隻有笑臉相迎,言語溫存,即使受師長幾句訓斥也是言辭文雅點到即止,哪裡見識過市井下流。
一時竟不知躲閃,等反應過來,已被萬老婦牢牢抱住腰身。
幾名弟子急忙來幫忙,萬老婦便攥住謝懸腰帶衣襟往地上躺。
謝懸面紅耳赤狼狽不堪,他拼命護住自己的腰帶,怒斥道:“胡說八道,我可從沒串通誰,更沒欺負你家,那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懂嗎!你兒子沒死,快給我松手!”
萬老婦越發往他懷裡鑽得起勁,鼻涕眼淚蹭了謝懸滿衣襟。
“你就是欺負我老太婆,不然你抱着我做什麼!你從小就是個壞種,六歲偷看大姑娘洗澡,十歲占小媳婦便宜,十六歲踢寡婦門,二十六睡親妹,現在連我一個老太婆也不放過,老天爺怎麼不劈死這些個髒根爛肚的東西!”
!!!!!
這是人能說出的話?!!!
謝懸被震暈了。
修真界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不少,一言不合撒潑打滾卻絕沒有,這種污言穢語他實在聞所未聞,不知如何應對。
萬老婦的話聽得他面皮發臊,胸腔卻憋着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他急于擺脫糾纏,情急之下便用力推了一把。
……
…………
裡長目光裡外梭巡三圈,又落回謝懸身上,猶豫再三作揖說道:“我觀這位公子身姿挺拔,氣宇不凡,想必是一位懷瑾握瑜才高識遠的世家貴胄公子,出面調停最适合不過,小老兒在此就鬥膽就請您出面裁斷,可否?”
萬虎的目光随之刺射而來,謝懸渾不在意,他輕輕搖動折扇,力度不急不徐,笑容矜驕而謙謹。
“哎,不妥不妥,裡長過譽了,吾不過匆匆一過客,初臨寶地,既不識風土人情,也不懂律例令法,如何做得仲裁人?不妥不妥。”
裡長幾近哀求:“這位公子您也看到了,這事再沒個有分量的人站出來說話,早晚要出人命,有道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您就當是行善積德吧。”
“如此說确不好再拒,不過吾的确不會調停仲裁。”謝懸“啪”地将折扇在掌心合上,露出标準八顆牙叫人心安的微笑:“還好,吾有位擅長決訟斷獄的朋友在此。”
“這位是貴縣的魏縣尉,乃是個最懂安民恤衆的賢人,由他來裁決相信定會給鄉親村民一個心服口服的結果!”
謝懸向側拱了拱手:“有勞了。”
“縣尉?這就是縣尉大人!”裡長滿臉不敢置信,全場嘩然,竊竊私語。
“不敢。”魏縣尉欠身還禮,而後上前一步,指着萬家三子深聲喝道:“不入酆都鄉,焉知魍魉多!我竟不知區區十裡的八角村,如今是萬家天地!衙差可在?”
謝懸迅速撤掉障眼法,十個身形威武高壯的衙役出現在人群後。
“在此!”衆衙差高聲齊應,聲如雷鳴。
“還不将這三個專橫跋扈、為禍鄉鄰、濫用私刑、目無法紀的大膽狂徒速速拿下!”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