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抒給當當洗完澡,當當很自覺地去烘幹機下面,來來回回地走着,時不時去嚼兩口令抒放在餐盤裡的肉骨頭。
沛姨做了幾個家常菜,幾個人坐下來一起吃,她自己會先去廚房裡把鍋碗瓢盆收拾了,等大家吃完了上桌。
數十年都是這樣。
她在感情上已經和郁懷川、令抒是一家人,但她對一些事情又很固執。郁懷川理解并尊重她,令抒也是。
飯桌上隻有令抒和郁懷川、郁萍知。
一張長寬不到兩米的長桌,郁懷川坐上首,令抒和郁萍知分别在左右手,令抒靠裡,郁萍知靠外。
安安靜靜吃飯。
一桌的餐盤都是配套的,隻有令抒的碗大了一号,圖樣花裡胡哨。她吃飯隻會發出一點兒聲音,小小的,窸窸窣窣,卻不叫人覺得煩擾。動作幅度小,但頻率高,吃得特别香。
吃飯嘛,總要聊點什麼,郁懷川就問了:“你回來處理工作方便嗎?”
郁萍知笑笑說:“那邊有人盯着,不能線上的就交給他們去辦。”
郁懷川說:“你聰明,也識人。”
郁萍知說:“不敢當,大哥用那些人也幾十年了,哪個不是能幹事兒的?我學這兩手,不過皮毛。”
令抒吃着自己的飯,聽他們有一句沒一句地講。郁懷川誇郁萍知,郁萍知接一半謙虛一半,官腔打到親兄弟這兒了,特别假模假式。
偶爾其他幾位叔叔也來吃一頓,半年一年這樣。兩個小叔叔都是和小姑姑一起來的,大家樂呵呵的,不把郁懷川當哥,倒像是當了長輩,郁懷川也确實像個長輩,不摻和,自己在旁邊養花逗狗。
四叔和五叔是沒有來過的。四叔在這個家是最忙、最有話語權、最不在乎兄弟情的,他連面子功夫都不願意做。五叔在陸華當差,家都少回。
二叔郁琳周是最溫和妥當的。他來得多一點,也聊家裡的生意、對項目的看法、之後的計劃……他會真心實意地講一些當消遣,剩下虛假的部分呢,是他的智慧了。
郁萍知跟他就很像,聊幾句,不深聊。他不撒謊,懶得講就是懶得講,我擺在這兒了,大哥你再問也是白問。
當然郁懷川也不會再問。
大家都惦記着老爺子手裡的股份和老家那份在族裡的産業,連他都希望有朝一日自己歸西,令抒能多少分到點兒,隻有郁萍知,看似對郁氏也有點野心,實際上有沒郁氏,他地位都擺在那兒。
人生不過幾十年,他活得更潇灑些。
換了話題,他問:“聽說你家老太太讓季主任給你找對象了,見了?”
“見了。顧家的燕總,龍鳳胎那個。”
郁萍說着看了一眼對面的令抒,她沒動靜。
令抒當然沒動靜,他能坦蕩告訴她自己要去相親,就是不怕兩個人之間會有這麼一層阻礙。他愛怎樣怎樣吧。令抒對他現在也是認命的狀态,隻要他不亂來,她才不管那麼多。
總不能她拿個兇器堵着他吼,“你不準對我感興趣!你不準!”
她清楚得很,人心動以後,理智會約束自己的行為。但他不約束呀,他狂妄自由,想幹嘛就幹嘛。看出來了,他就這個态度。
郁懷川問:“怎麼樣?”
郁萍知想到那天的對話,随口扯:“喜歡會下廚圍着我轉的。”
郁懷川說也是,“燕總也是大忙人,不合适就算了,你這标準也不難找。”
郁萍知國外這麼多年,大家也清楚他什麼個性,當面不說,背地裡拿他幾任女友和伴侶出來對比的大有人在,更有拿來分析分析去做整容模闆的。
季家老太太都清楚,誰都拿不住他,拿得住也不會縱容他到三十六。現在急的什麼呢?急個孩子罷了。
老太太對季良堤就是這麼說的:“畢竟羨陽不是正兒八經的女兒,将來未必孝順你哥,趕緊趁這個年紀要個孩子。最好能是好一點人家的孩子,要是不能,品行、樣貌端正,入得了你哥的眼,也行。我老太婆不挑,就想死前看一眼,聽聲響。”
郁萍知說:“說到底看感覺的。”
郁懷川贊同:“也是。”
“誰願意跟個不喜歡的人過一輩子,”他說,矛頭一轉看向令抒,“是不是抒抒?”
這人真讨厭,往她身上扯幹什麼。
這話還用問嗎,當然是點頭了,“是呀。”
郁萍知得寸進尺:“抒抒在學校有沒有喜歡的?”
令抒看他一眼,收了視線,低頭吃飯,“沒有。”
那裝模作樣真把郁萍知逗樂了,他憋得挺累。看她平時斯文内向說兩句就躲說兩句就罵,這會兒倒是從容不迫裝起害羞來。實在有意思,“沒有你羞什麼?”
令抒真想踢他一腳,再問下去,被郁懷川看出異樣就完蛋了!
郁懷川心裡也是這麼困惑的。
他一直擔心他們的關系,又鬧出了羨陽那檔子事兒,就更為擔憂了。卻沒想到,是他狹隘了,他這個三弟有當爸爸的責任感,也有當叔叔的包容。
令抒道:“三叔突然這麼問,我一下不知道怎麼回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