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抒這頓飯吃得不怎麼自在。
羨陽因為剛回國得以坐在老爺子身邊,遂因、存因不上桌,令抒就坐在了最後的位置,郁萍知在老爺子另一邊,輕易能看見她。
她埋頭隻管吃菜,神思恍惚。
郁家飯桌像會議桌,上了桌,吃得少,說得多。老爺子問了郁萍知國外生意的情況,又問羨陽近來學習怎麼樣,羨陽很聰明,提了一次她的媽媽鄒彤,就專注說自己的事。
她今年十六,剛上高中。
性格很活潑,情商也夠,遂因想吃點什麼,她很主動地給她拿。沒一會兒,令抒這個大姐姐這兒就門庭冷落了。
“我真想回國來上大學,爺爺,上次跟朋友回國旅行,他們都說咱們國家好。”
“那就回來上大學,讓你爸去辦。”
“爸爸,你聽見了?”
郁萍知說:“你别後悔就行。”
“那我是肯定不後悔的,”她歡快地說,“那你都回來了,過段時間媽媽也回來,我一個人在國外太孤單了。”
聽到他們都要回來,令抒的手頓了下,下意識擡眼朝郁萍知看去。
郁皓軒請他回來,不是警告一下四叔,是真的希望他能回家來。如果他回來,那麼每個月她都要見他一回,在這張餐桌上。
她不願意。
郁萍知感受到視線看過去時,那姑娘已經收回了她的視線。極其促狹的一眼,她抓着筷子,扒拉着碗裡的米飯,存因突然跑到她跟前,氣喘籲籲地指着郁萍知跟前的扇貝,“姐姐,我要吃那個!”
令抒無奈又把視線投了過去。
郁萍知瞧着她,朝存因招了招手,“過來三叔這兒拿。”
存因對他陌生,抿了抿唇不敢過去,令抒安撫他說:“那是三叔叔,可以過去。”
存因于是抱着他的繪畫本,一步步小心地挪過去,徐瑄和低聲嘲兒子說:“他呀,就不如妹妹,郁遂因見誰都自來熟。”
令抒笑了笑。
阿姨拿了碗來,郁萍知夾了三個扇貝放進去,存因跟他道謝,把畫本給了阿姨,自己捧着碗走到令抒旁邊,“姐姐,我要坐。”
令抒把他扶上椅子,“還要吃什麼嗎?”
存因伸手那扇貝,搖了搖頭,自己吃了一個,遞給她一個,“你吃。”
令抒說:“存因吃,姐姐自己拿。”
“你拿得到嗎?”
令抒看一眼那邊,就見郁萍知正看着這邊,他的眸光平靜柔和,跟那晚都不像一個人。他讓阿姨再上一份扇貝。
令抒道:“不用了。”
他說:“給存因的。”
令抒沒說話。
場面有點冷。本來話題就是圍繞郁萍知和羨陽的,現在郁萍知另有話題,自然也就都聚焦過來。
令抒五歲來郁家,怎麼來的大家都清楚。就算是後來郁家的,從郁家的老人那兒,也都能聽說令抒的身世。
當年郁萍知也是年少氣盛,太過狂妄,把令抒從令家領回來,扔院子裡。
令家人被郁萍知搞怕了,孩子丢了,知道是他領走的,也不敢開口找他要。
他呢,本想着把人送回去,沒想到令抒迷路去了郁懷川的院子,因為淋雨病了一場。郁懷川身體不好,未婚無子,令家陷于水火,他看她可憐,起了養她的心思。
兩人雖然說是有些糾葛,但這麼多年,大家不會刻意在令抒面前對郁萍知避而不談,她應該也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她受郁家恩惠,喊郁萍知一聲三叔,總是要的。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大家覺得這場面格外地沉默。
說近幾年結仇的,也不為過。
老爺子注意到令抒,話題就過來了,問她:“抒抒大三了?”
令抒道:“是。”
“什麼打算?”
令抒:“繼續念書吧。”
“女孩子家家的,不必讀那麼多書,你早點出來工作替你爸爸分憂更好,你自己多想想,想明白。”
令抒點了點頭,“我會考慮的。”
郁方霖這時候開口了:“什麼叫女孩子不必讀那麼多書?人抒抒在學校裡,那是年年績點專業第一,能保送的,将來有大出息,幹嘛不讀下去。”
老爺子睨了她一眼,“那你怎麼不好好讀書?”
郁方霖閉嘴。
老爺子又幽幽來了句:“你養的那個裴二不是成績也好麼?”
不也還是随叫随到伺候你?
郁方霖撂了筷子,響也不大,“你嘴下積點德吧。”
老爺子懶得理她,又看向郁懷川,問:“一直忘了問,抒抒有沒有男朋友?”
郁懷川說:“小孩兒的事兒,我哪裡清楚。”
老爺子年紀大了,頗愛保媒拉纖,郁方霖不服管,他就把目标轉到了别人家的姑娘兒子身上,前陣子突然想起來,自家有個适齡的。
聽沛姨說,老爺子找過郁懷川幾回,被郁懷川堵了回去。
郁懷川知道老爺子挑的多少都有點家底有點能耐,但都是郁方霖挑剩的,令抒在郁家是寄人籬下,在他這兒卻是心頭肉,一點不能委屈了。
也有些私心,覺着女兒還小,讓她多陪自己幾年,他就跟父親說了心裡話,活不了幾年了,就這一個女兒,舍不得。
郁皓軒罵了他幾句,說遲早也要嫁。
“說到底她還是令家人,人家瞧不瞧得上她還兩說!”
最後一句令抒聽到過,但沒往心裡去,郁懷川也不在她跟前提,這事兒就揭過了,但她心裡明鏡兒似的,老爺子遲早也會直接找她,要她在他挑的人裡選一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