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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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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實算不上醜——

若不是京中傳言将他描摹成青面獠牙的山霸王模樣,這婚事大概也不會這般難成。

他實在是生了副很具欺騙性的好模樣。

風席卷起她的緯紗,任诩在她身後垂眸,瞧見她尖潤的下颌輪廓,抵腮啧了聲。

還嫌棄他醜呢。

他都沒嫌棄那畫像上的模樣。

小醜丫頭。

“帶你過生辰,不是好事?”缰繩在他手中揚揚落落,他道,“真沒良心。”

小姑娘自牙關裡擠出幾個字。

“二爺也不必如此。”

火氣聽着是挺大的。

但她越惱,任诩莫名就越有興緻。

“總歸要嫁老子,你害什麼羞啊,”他聲音放浪得輕描淡寫,像是要來扯她緯紗,“嫌老子醜,給老子看看啊。”

薄紗在面上覆成習慣,蔣弦知靠着這層紗維系着最後一線禮數,見他欲伸手,連忙戒備護住。

“你不許看,”嗫嚅了下,蔣弦知輕聲道,“不吉利。”

新婚前照理男女雙方都是不得相見的。

這是習俗,也是規矩。

偏偏撞上任诩。

任诩失笑:“你都敢嫁老子,還怕不吉利。”

“……”

“就看一眼,老子不笑話你。”

蔣弦知一瞬攥緊手,見他于缰繩上餘出一隻手。

眼見就要觸到緯紗,她一急,失聲喚他。

“任诩!”

小姑娘聲音聽着顫顫巍巍的。

像能被風吹散一樣,怪可憐的。

任诩愣了下,而後輕哂。

倒是好久沒聽過旁人連名帶姓地喚自己了。

她聲音輕輕軟軟的,念人的時候好聽,卻也是真不肯。

他斂目,放下手。

罷了。

既然模樣生得不驚豔,她定然心中自卑,不願與他瞧。

見過那麼多美人,也沒幾個有意思的。

醜就醜些吧。

那畫像上的人也不是就瞧不過眼,隻是眉眼平凡些罷了。

沒什麼好看的。

“你要帶我去哪……”蔣弦知盯着越來越黑的路,心中有些緊張。

“現在才想起來問,有點晚了吧?”他輕笑,徑直從一處莊嚴的後門駕馬直入。

這一地帶人員極稀少,不遠處有看守的侍從瞧見,剛要上前攔,忽而被同伴制止。

“什麼眼力,那是任家二郎!”

那侍從恍然大悟,不敢再說什麼,目光卻頗為探尋地停在他馬上坐着的那個女子身上。

“任二哥哥?”有一路過的馬車聽得侍從議論,忽而停了下來,内裡的人掀開簾子,一張姣好的臉探出來,在月色下染上幾分清隽。

卻在瞧見那馬上人的一瞬,愣怔片刻。

隔着不遠,他身前那姑娘飄揚的緯紗映入眼簾。

霍晴驚詫之餘,視線驟冷。

她無聲放下簾子,坐回馬車。

蔣弦安坐在她的馬車之中,遞與她一盒香脂道:“多謝霍家姐姐前日教與我如何做纏珑扣,我人笨些,總是學不會呢。若不是姐姐教我,不知又要琢磨到何時,這是于廟會上瞧見的京中時興的妝奁,口脂顔色很是新奇,隻為聊表心意,還望姐姐不嫌棄。”

“你倒有心,但也實在很不該來同我學。你家大姐姐會打鳳凰絡子,是比我強多了。”霍晴看了她一眼,微笑道。

“大姐姐雖有手藝在身,這段日子卻忙得很,怕是不願意教我呢,”蔣弦安笑意溫婉,柔聲道,“旁人都道我大姐姐嫁入魔窟,可也隻有我們蔣府的人清楚,任家二爺很是護着我們大姐姐呢,倒也是我們蔣府之幸了。”

“任二哥哥喜歡她?”霍晴彎了彎唇,目中不露分毫情緒,“是好事。”

“誰說不是呢。霍家姐姐,時辰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蔣弦安向她點頭,“姐姐一路慢走。”

蔣弦安走之後,小侍女扶着霍晴下了馬車。

“今日廟會有煙火演,姑娘可要去看看?”

“有什麼好看的。”她聲音很冷。

“姑娘……”

“任二哥哥當真中意那個瞎子?”

這話說得刺耳,小侍女卻也不敢說什麼,隻敢一五一十道:“聽說在沈家,是護了的。”

“護一次尚可說為了臉面,今又帶人出行,是為何意?”

“姑娘也不必太在意,那蔣家大姑娘不僅有眼疾,京中相看坊中傳出的畫像也很不堪目,除卻端莊性子别無所長,嫁去侯府就是蔣家拿出來擋災用的。奴婢想着,任家哥兒此舉也是多少沖着老侯爺的面子,京中誰人不知二爺挑剔成性,這般尋常的女子如何能入得他眼?”

霍晴垂眸不語,目中拘着寒意。

香雲樓中美人如雲,都不見任诩瞧中過誰。

如今這蔣弦知憑着這遮面的由頭留得一絲神秘,或也招惹了他須臾探索心思也未可知。

可若真見得她相貌平平,她就不信,他真還看得上又醜又瞎的女子。

*

“你怎麼敢來這……這、這是皇宮。”被他一路領進這般莊嚴的地方,蔣弦知終于瞧出這是哪裡,一時驚詫。

“宮苑外罷了,怕什麼。”他笑意懶散,全然不放在心上。

“那也是封禁的!這要是被人抓到,是要判罪的。”

“那你可小心了,”他回過頭,漫不經心地笑,“不跟着老子走,是要被人發現的。”

惡劣至極的語氣。

“……”蔣弦知咬了下唇,而後跟上他。

随他上了一層又一層的樓,不時躲開侍衛巡邏,蔣弦知隻覺心口直跳。沿途隻顧着看人,一直到任诩停下,她才發覺他帶她來了哪裡。

正是宮苑外的摘星塔。

京中最高的地方。

一俯覽便可得滿京全貌。

蔣弦知一時忘了移開眼,輕聲問:“帶我來這裡幹嘛。”

“我小的時候,我姐姐就常帶我偷偷登上摘星塔。”任诩半靠在觀台,目色很淡。

蔣弦知聽他提起姐姐,身形微頓,安靜聽着沒有說話。

“我長大了之後,每次不開心,也會來這裡。”

蔣弦知手指輕攏,溫聲問:“那……你今日也不開心麼?”

月色很淡,風卷層雲。

摘星樓很高,高得仿佛離夜中的星隻隔寸距。

晚風很輕地撫在他臉上,吹得他衣衫微散,淩落之中慵懶之姿刻骨,往日的戾氣卻悄然消散。

“今日例外。”他好像笑了一下。

月光傾斜在他側顔之上,将他容色映得半明半暗。

蔣弦知微怔,很不合時宜地發覺他笑起來很好看。

她垂下眼,輕聲。

“太晚了,該回……”

話沒說完,京中忽而有短鐘輕鳴。

是夜鐘。

已經到了第二日。

未能細思,漫天的煙火就霍然在眼前綻開。

忽如其來的絢爛鋪到絲絨一樣的夜幕之上,最中央那顆燦若繁星的金束驚豔地燃亮半個天際,又招搖地墜落下來。

有那麼一瞬,讓蔣弦知覺得,很像任诩眼下那顆褐痣。

耀眼,深刻。

“蔣弦知。”他懶散地倚在那裡,目光一點點垂到她身上,開口喊她姓名。

有一瞬的心悸。

隔着緯紗,她眸底的色被煙火映亮。

“生辰喜樂啊。”

他吊兒郎當地側過眸來,笑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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