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龍幫……”蔣弦微垂着眼,不着痕迹地念了遍。
“妹妹可千萬别往心裡去,咱們女兒家哪用得上這駭人手段,”她望了蔣弦微一眼,輕聲細語,“不說這個了,妹妹日後還是要好好同大姐姐相處才是,這侯府的貴也不是誰都有福氣能攀上,大姐姐命好,雖說患有眼疾,但在京中到底有個穩重名聲,侯府也肯娶。她若日後若真成了郡夫人,你我不還是要好好攀附着嗎?妹妹實在該為以後打算才是。”
蔣弦安說話時柔柔弱弱的,全然一副實心實意地勸誡模樣,卻不想蔣弦微抿着唇一言不發,面色越發難看。
攀附她?
做夢。
如今侯府還勉強瞧得上她,也就得幸于她這穩重名聲,可倘若她連這名聲都不再有——
她目色中劃過一絲暗,不再說什麼,轉身離開。
蔣弦安在她身後目送她離去。
“姑娘自己對付柳家的事尚且不夠,怎還有心思去管大姑娘和三姑娘?”侍女不解問。
柳家因着換親一事自也極不痛快,卻又礙着臉面沒有退掉親事,不過柳家的人也多番上門,對蔣弦安挑三揀四,言辭間極盡奚落與嫌棄。
貶低之詞,盡是說她不如嫡女,配不上柳家。
可嫡庶之别,真有這般要緊?
蔣弦知才情不如她,性情幹癟又有眼疾,縱有一副好模樣還不是要日日隐于緯紗之下,如見不得光的老鼠。
她不配,蔣弦知就配?
蔣弦安目色稍寒,輕笑:“你懂什麼。”
*
“什麼時辰了?”
自黃家拿回了圖樣,蔣弦知便在内室坐了一日,此刻瞧見外間月色澄亮,才記起問時間。
“姑娘,快到酉時末了。”
愣了下,蔣弦知放下手中的圖樣。
他昨日似乎說酉時末讓人将絡子送到南巷。
雖未抱太多希望,但——
若真能尋見,也是好事。
錦菱随她一起步出府外。
正值夜晚,南巷裡分外寂靜。
這一代多是住民,不甚熱鬧,過了酉時小商鋪便都接連打烊,長街之上燈火不盛,隻有錦菱手中的風燈燭火搖散。
錦菱有些怕,忍不住攏了下衣襟,小聲問:“他為何要約姑娘晚間前來,怕不是有旁的心思?”
他若有旁的心思,自有千萬種手段。
也不必如此大費周折。
想着他應下幫她尋絡子的神色,蔣弦知出神片刻,而後道:“或許,是為了我好。”
終究還未成婚,無論是和他還是他身邊的人見面,被人瞧見了,都夠流傳出滿京的閑話。
他既不能送至府上,又不好白日派人來見,尋得這個時間,或也經過思量。
正想着,身後忽然傳來腳步聲。
蔣弦知回眸,錦菱提着燈火試探着問:“可是二爺的人嗎?”
那人步伐未停,透過來一絲極冷的輕笑。
錦菱有些戒備,提燈去看。
一張方正的臉上狹目飛挑,絡腮胡圍上寬颌,帶着冷意的獰笑挂上腮邊。
身後還站着幾個人,皆是滿身壓迫的戾氣。
“姑娘……”錦菱面色微白。
蔣弦知卻怔了一怔。
熟悉的面容映入眼簾,在噩夢中無數出現的那張臉,此刻在現實中重現。
一瞬,寒意就灌了滿身。
“任二爺他……他什麼意思?”燈在風中輕抖,錦菱手中沁出汗意,滿面都是不可置信。
就算是姑娘開罪了他什麼,怎能用這樣的下作手段!
“走,快走!”蔣弦知聲音都在抖,飛快攜住了錦菱的手。
卻被來人大跨步擋住去路。
“蔣家姑娘?”那人問,見她不應,輕笑,“得罪了。”
*
“爺,您來都來了,何不親自過去?”見任诩在南巷外站定,紀焰側眸問。
攥了下手中的引繩,金璃歡快地在他腳下撲騰。
“你能牽住?”任诩看他。
紀焰慌忙擺手。
除卻喂食的時候,這祖宗除了二爺誰也不認,上回一個暴沖就險些讓他跌進河裡,還是算了。
“小姑娘膽子小,”任诩輕笑,“别又吓着。”
紀焰會意:“那屬下去送。”
隻是剛走出幾步,忽然回過身來,他皺眉:“爺,那邊好像不太對啊。”
怎麼——
有男人的聲音?
金璃在他腳下,不敢叫喊,卻也因着陌生的氣息戒備起來,直欲往前奔。
任诩擡眸,松了手上的力氣,由着金璃将他往前帶。
隔着不遠,瞧見幾個男人将小姑娘圍在中間。
原是欺負人呢。
怪不得沒瞧見。
寒意自唇畔遊走,任诩笑意薄涼。
他不遠不近地站定,舌抵過腮,輕啧。
領頭男子戒備回眸。
瞧見隻有二人立着,面上浮出不耐:“滾開,别多管閑事。”
任诩未應。
隻半倚靠在牆上,而後散漫地朝他身旁的人招手:“過來。”
領頭的被他這淡漠模樣激起怒意,高聲罵道:“老子說話,你當放屁呢?”
他抱手輕笑:“那你繼續放。”
領頭的話被噎在口中,怒意更盛,隻回身對蔣弦知冷笑:“你敢過去,你倆今日就等着一起死吧。”
蔣弦知攥緊了手,朝他邁了幾步,有些緊張。
她回過頭看着那幫人,皺眉輕聲:“要不我們跑吧,這些人是江湖幫派的,下手很黑,你……你别……”
她知曉任诩的性情,這些人這般嚣張,此事定不能善了。
前世任诩帶着一群人,是打得過他們。
可如今就他和紀焰兩人,怎麼能……
他垂眼,對上蔣弦知視線。
“擔心我?”
抿了下唇,蔣弦知低聲道:“會受傷的。”
“下手黑是多黑?”他忽而揚唇,笑意明朗。
如焰的褐痣綴在他深潭樣的目色下,燃起一星的亮。
“能有老子黑啊。”
“少廢話——”
那側人似乎耐心告罄,蔣弦知剛回頭去望,忽然感受到身後傳來輕拽的力道。
“金璃。”
金璃乍然咆哮,蔣弦知身子一縮,全身寒毛豎立。
“咬死算。”
任诩放了引繩,将她腰帶攥在手心,順勢往身前一帶。
縱是背對,他身上的檀香氣息也近乎侵略地席卷過來。
隔紗傳來男子掌心厚重而幹燥的溫度,眼前被擋得嚴實,其他感官忽而變得清晰。
微怔間,聽清了他靠在耳邊桀骜不馴的輕笑。
“說了讓你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