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怎麼現在城防還未出動來查,這還是城中呢,巡邏也該加些警戒了。不過姑娘……外間這樣鬧亂,不如遣人回府告知老爺,讓府中派人來接吧?”錦菱神色擔憂。
蔣弦知默然不語。
自家父親正為了弟弟的事百般煩憂,這時候若回府尋人難免又會被說成小題大做。至于那趙氏,更是掌管府中大小事,會趁此有何居心還很難說。
“罷了,就繞路回去吧。既然治安隊沒來,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大事。”蔣弦知輕聲應道。
“好吧,那趁着天還沒黑,咱們早些走吧。”錦菱心中挂念,見她點頭,忙出了門招呼馬車。
繞路回府要多走近一半的距離,是要穿後山巷而過。
後山巷地處靜安,周遭商販不多,此刻也多半打了烊去,倒顯得十分安靜。
車夫忽而勒了下馬,馬車中的二人身形微頓,錦菱有些不解,打簾去瞧。
這一瞧心中就是一驚。
“姑娘、姑娘……前面,前面好像有個人。”她遠遠瞧見一名男子,磕磕絆絆地向蔣弦知彙報,神色緊張。
駕車的車夫見那人渾身是血,神色遲疑起來,更放緩了馬車的速度。
蔣弦知順着錦菱支起的手望出去。
一眼落下,怔住。
黃昏的光影順着天際垂落,噴薄的霞色帶着一絲沉暗的猩紅,寂寂的空巷前長衣男子半倚半坐在巷中的一扇門扉前,支着手,垂着頭。
他身上有不少血,幾乎掩蓋了他所着的淺青衣衫的顔色。
斑駁的血迹在如熾霞光的映射下越發觸目驚心,有幾滴落在他腰間的玉佩之上,暈開不算和諧的紅。
蔣弦知的視線落在他的佩玉之上。侯府獨有的印紋花式,就算隔了這樣遠也照舊清晰地映入眼簾。
她手無端握住,唇瓣忽而抿緊。
“姑娘,咱們再換一條路吧?”錦菱聲音幾乎在抖。
蔣弦知無聲搖了下頭,目光仍未移開。
他身後門扉之上的匾牌是仁春堂。
是……欲求醫未果麼?
也對。
他這樣的人,誰敢輕易醫治。
沒得就招惹上了。
隻是——
依着任诩這般十惡不赦的性子,竟未直闖,也隻是在門外這樣孤候着麼?
蔣弦知指尖輕攏了下,由馬車躲在暗處沒走,隻安靜凝着那一側。
來往偶有行人,見了他這身着裝皆避之不及,匆匆離去。
移至她馬車這一側,見她不動,還忍不住告誡:“姑娘還敢在這裡看熱鬧?那人就是午後來靜安一帶大鬧的混混頭子,聽說打傷了不少人呢,現下自己成了這個樣子,也是活該!”
平民百姓并不知他的身份,對他的厭惡倒更敢寫在臉上。
蔣弦知默了片刻,問:“您可知是為着什麼?”
“嗨,這樣的人厮鬧起來,哪有什麼原因,無非是為了争個意氣。我下午聽了一耳朵,倒好像和什麼家姊、女人有關,反正也不會是什麼正經由頭!”
“我知道了,多謝您提醒。”沒有多問,蔣弦知點了頭。
這一路不再有什麼人來,須臾間顯得寂寂。
他臂上的血順着台階淌下,一直蔓延到巷中的青石路上。
想來之後至他右臂幾乎殘疾的傷,也是在這時受下的。
視線收回,蔣弦知輕聲道:“錦菱,去醫館側門,拿些止血的藥來。”
“姑娘!”錦菱一瞬就明白了她想做什麼,一時間眼睛瞪圓,“姑娘瘋了不成,方才那人還說這是混混頭子,他若狼性不改,對咱們橫刀劈來,姑娘還要不要命了!”
“你瞧他如今這模樣,可還舉得動刀?”
“就、就算舉不動,這也是個十足的壞人呀,姑娘何必救他!”
沒錯。
他是在萬人眼中無惡不作。
但他也曾救了她一命。
這一次幫他,算還了他上一世的恩。
“我意已決,去吧。”蔣弦知聲音不容置喙。
錦菱慣知自家姑娘的性子,瞧着雖是個溫軟好相與的,實則内裡最是剛硬,做下的決定幾乎無人能夠更改。
她看了蔣弦知好一會兒,最終歎了口氣,還是無奈妥協。
醫館正門不開,見是女子來問藥,便從側窗遞了些傷藥出來。
蔣弦知下了馬車,擡眸望向任诩那側。
那人仍倚靠在那裡,渾身像失了力氣,但縱是垂着頭,透過明暗交雜的霞光,蔣弦知也覺得自己仿佛能清晰地看見他的輪廓與骨相。
甚至他眼底那一顆褐色的痣。
不顧錦菱的阻攔,她朝那邊邁步走去。
隻這幾步,男人便警覺擡眸。
寒潭激蕩起浪,鋒利如刀的目光投擲過來,凝在她帷帽的白紗之上,似能剖開層層遮擋。
沒由來的,蔣弦知心尖微顫。
穩了下心神,她繼續向前走,一直到距他三步的位置才頓住腳步。
任诩下颌微揚。
擡眸,目色淡漠地沉在眼底。
不言而喻的戾氣與冷意。
無論是什麼樣的色落在他身上,都重歸料峭春寒。
蔣弦知把傷藥擱在距他不遠的地上,纖指輕動。
“止血、金創,外用的、内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