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想法都太不切實際了,太外露,太累了。”
“可現實不會允許我們這樣,你也一定是沒想明白。”
“我好累,累到喘不過氣。”
呈傅開始責備自己糟糕的發言,之前明明已經背誦熟練的台詞,說出口卻變得軟弱,雜亂無章。
他本能地為餘尚找借口,在弄傷自己之後,填補餘尚。
“該長大了。”
所有激烈的言語都沒辦法再說出口,隻能彙聚成這一句話。
“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餘尚平靜地開口,“因為我媽媽。”
“不!沒有。”呈傅下意識地反駁。
他祈求沈菁語沒有聽到這句話,他沒有亂說。
也不要責怪餘尚,餘尚也不要跟沈菁語吵架……
一切的一切都可以是因為自己,但不可以因為自己讓他們争吵。
自己的思緒混亂,最後也沒能清晰地理出一個合适的緣由。
“餘尚!”這兩個字脫口而出,像是打破了最後的底線,“你沒聽明白嗎?”
“不是因為任何人,隻是因為我。”
“是我的原因,我說我好累,因為我沒想清楚。”
“能不能……分開。”
“我好累。”
拜托了,明白一下我的意思吧。
呈傅這樣想。
明明那麼默契,這次不會不懂的。
或者不要想更多,答應下來就好了……
餘尚面上很平靜,沒有預料中的激烈。
“是因為……我嗎?”
你說不出口,我替你說。
找個理由走掉吧,這裡太悶了。
不适合你。
餘尚在心裡說,但是沒将這些話說出口。
他看懂了呈傅寫在臉上的情緒。
疲憊、難過、無助。
他不知道最近發生了什麼,呈傅周身的光芒一點點黯淡,近乎于無。
“……”呈傅沒有回答,隻是小幅度的點點頭。
餘尚沒再說什麼,似乎是妥協了。
“呈傅,這裡太悶了。”
“我給你自由,你走吧。”
“像柳絮一樣飄到你想去的地方,随便哪裡。”
呈傅沒回答,按照沈菁語的預想,他現在應該對着餘尚大吼。
可餘尚接受的太快了,快到讓人以為他已經經曆了一遍一樣。
事實上,呈傅看起來真的很累,很為難。
隻是他自己不知道,以為自己佯裝地很完美無缺。
餘尚不笨,早就猜的八九不離十了。
那就飄走吧,不要再來了。
這麼為難,為什麼不早早地說清所有的緣由呢?
自己不是不講理。
餘尚這樣想。
如果因為自己讓呈傅為難,他會是第一個離開的。
其實不用讓呈傅來,隻要跟餘尚說清楚。
說清楚餘尚如果還要繼續,就會去為難呈傅。
這個理由,足矣讓餘尚自覺離開。
呈傅看着餘尚,真的很想很想抱緊他。
可不行了,連最後一個擁抱都沒有。
呈傅沖他低聲說了好幾句對不起。
每一句對不起,都是未能說出口的,掩蓋在歉意下的我愛你。
沒關系,如果這樣可以解決問題。
其實餘尚很想跟呈傅說,如果可以讓呈傅不難過,對着自己說再多重話都沒關系。
隻要對象是你,那再嚴重的話都沒關系。
其實很簡單的問題,沒必難過的。
呈傅把淚水壓抑到最後一刻,佯裝無所謂地轉身。
轉過身的一瞬間,淚水再也壓抑不住,像是要彙聚成河海。
呈傅壓抑着抽泣聲,加快腳步,幾乎是狼狽地逃走。
這是最後一次逃避了,以後再也不會因為這件事情逃避了。
餘尚看着呈傅走開,心底裡被平靜外表抑制着的酸澀脹痛像是徹底丢了枷鎖。
再也抑制不住,開始向外瘋長。
沈菁語似乎不太滿意這場表演,一直停留在觀衆席。
直到餘尚轉身,與自己的視線相對。
這場表演,才徹底被畫上了句号。
終結散場,沒有人願意停留。
餘零荞看完了這一場劇目,低頭捏緊手裡的玫瑰花。花枝被掐出汁水,餘零荞卻渾然不覺。
蘇矜盈看着餘零荞的身影,剛想問問怎麼回事,就收到了餘零荞的消息。
[荞:盈盈,我今天有事情,過不去了,不好意思啊,我們下次再約吧。]
蘇矜盈看着消息,再擡頭看着餘零荞的背影。
心底有個疑問。
“你明明在啊。”
蘇矜盈沒立刻起身,而是有些平淡地看向餘零荞的背影。
如果不是我,那這朵花是為誰準備的呢?
蘇矜盈輕輕問。
現在她才發現,自己一開始的興奮和胡思亂想多麼可笑。
自作聰明,自以為是,就像是披着智者鬥篷的愚昧之人,在一瞬間被人無情地扯下了僞裝。
隻是可惜那朵玫瑰花了,看起來是給别人準備的。
那個人是誰?快來了嗎?
蘇矜盈站在原地,突然有種命運被倒置,一瞬間所有事情都颠覆本來的感覺。
意識到自己還沒有回複餘零荞,輕顫着回了一個好字。
天色也有些黯淡了,蘇矜盈起身離開甜品店。
呈傅跑了很久,不知道怎麼開的家門,怎麼收拾好的東西。
他早就在沈菁語找到自己的時候,跟老師提交了自己的答案。
他去找傅羽宜吧。
這裡本來就是屬于餘尚的地方,自己不合時宜地闖進來,離開的時候也不能破壞才對。
隻是可惜了,沒跟大家好好道别。
呈傅歎息,找出池婕給他的一些照片。
是高二剛開學,張震松老師拍的一張合照,還有運動會池婕排的合照。
他還記得高二剛開學那天,肖語烨開玩笑說這張照片就是他們的高一畢業照。
現在想來,這的确是一張畢業照。
一個不夠完整,提前了一年的畢業照。
呈傅到車站的時候,天已經有些黑了。
他平靜地接受檢票,平靜地搭上車。
傅羽宜在蕪市,呈傅被安排在這輛車上。
林語程似乎是有事情絆住了腳步,安排自己轉學事宜的是另一個女士。
她說她叫常夢談,算是莫院長的半個同事。
天色漸漸變得更暗,餘零荞有些失落地走進小區,一路上出神地思考她和蘇矜盈的關系。
她聽過了餘尚和呈傅的談話後,有一瞬間的恍惚。
連他們兩個都說彼此太沖動了,那自己今天是不是也太沖動了。
思索着,忽然起了一陣風。
風把餘零荞手中輕輕捏着一根刺兒,将斷不斷、有些枯萎的玫瑰花吹走了。
餘零荞反應過來,擡起手想要抓住它。
可惜有些晚,已經抓不住它了。
餘零荞歎了口氣,探頭忽然發覺遠處有幾顆星星隐隐約約在閃爍。
餘零荞看了一會兒,随即加快腳步走回家。
風停了,在她的身後,那朵玫瑰花緩緩地落進小區花圃的小水潭裡。
花瓣分散,一片又一片。
漸漸的,天色越來越黑,那顆星星也被藏匿于黑夜中,不再閃爍了。
命運的卡牌在此刻徹底倒置,遺憾噴湧而出。
六月以别離和遺憾開頭,步入盛夏,萬物瘋長。
遺憾也順着這個時節,攀附在别離之上,不停息地瘋長,鑄成囚籠,困鎖住所有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