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麼可悲啊!”
又是那個聲音。
她在四下無人的街頭警惕回頭,黑發擺動出一瞬飄逸的弧度。
如果這一幕能被冬沉看見的話,為她的美寫出一篇三百字的小作文也不算過分。
夏南清此刻還不知道“冬沉”是誰。
她隻是在發現自己的大腦又不受控制地蹦出句子後,繼續跑了起來,她想快一些,再快一些,快到可以甩開一切變化與懷疑。
讓她回到她最愛蘇湫的那個瞬間。
“你仔細回憶,那是你最愛她的瞬間,但那真的是你最幸福的瞬間嗎?”
“你什麼時候才能逃開那種叙事呢?對,那種叙事。”
“痛苦才能得到憐愛,受傷才能換來一吻。”
“你争風吃醋也一樣,你大度包容也一樣。”
“到底都是伏低做小,到底都是等待評分。”
“把她的冷漠看作過程,把她的回頭比作獎賞。”
“把你的卑微稱作可愛,把你的患得患失贊作嬌美。”
“品嘗你與其他女人鬥争後綻放的血肉!”
“然後舞台結束,掌聲雷動。”
“看啊!看啊!怎一個讨人喜歡的女主?”
夠了!
大雨突臨。
夏南清這才理解剛剛滴落在頭上的水滴不是空調漏水,是雨的前夕。
她在白日大雨中搜尋着一家咖啡店,這些聲音從那裡開始,她要讓它們也在那裡安息。
最終她如願以償找到了那扇虛掩着的門,她将它推開,在門合上的一瞬,雨停,夜醒。
咖啡店裡的燈被打開,此時已是無人深夜。
夏南清不再懷有疑慮,此刻的事情隻是證實了那些詞語還不算是她患上精神疾病的證明。她在空無一人的店裡找尋,如願以償見到了那個還在打字的矮小背影。
“是你吧?”她站在短發學生的身旁提問。
“你到底耍了什麼花招?把這些怪事植入到了我的生活裡!”她雙手拍在桌子上。
“回答我!”她不斷拍桌,還是換不來學生的一個眼神,“你以為我是誰!”
粗眉毛的學生隻是在打字,夏南清卻感到被蔑視,巴不得把她連人帶電腦一塊丢出去。
“别看了,給我!”她伸手就去搶,學生的力氣比不過她,那雙手隻在鍵盤上多逗留了一秒鐘。
“讓我看看你在寫什麼垃圾?”她看向屏幕上的文檔,把内容一字一句地讀了出來。
“‘讓我看看你在寫什麼垃圾?’,她看向屏幕上的……文……檔?”她讀不下去了。
無法理解,難以置信。
她顫抖着把眼神從屏幕上移開,她看見低着頭難過的學生擡起頭來,給了她一個無法理解含義的笑,笑得人脊背發涼。
咖啡店内,過于寂靜。
下一秒,那裡再無學生,原本的空位被白色漩渦替代,那漩渦爆炸般擴大,将夏南清吞噬同化。
她在一片潔白空間裡看見無數大小不一的紅色短句從眼前閃過,她将它們一一記住。
“于是這裡隻能有一種聲音。”
“無人理解我所思所想。”
“我将真相看清,在一片泥地裡看見人們飲沙暢飲。”
“我們刺瞎彼此的雙眼,融入這裡。”
“無人能将我看清。”
“蘇湫,夏南清!”她看見了自己的名字。
“你們要來救我才行。”
“我創造了你們,那麼現在是你們來回報我的時候了。”
“你要來救我,夏南清!”
“滾啊,我不要!”最後一段紅色字體在白色空間裡的所占面積過大,往眼前沖來時,夏南清下意識地伸出胳膊遮擋眼睛。
“我才不要去救誰呢!我隻想回去!”她閉着眼大叫,身前有暴風刮過的觸感,聲音卻太弱太遠。
“我要回去,回到原來的生活裡去!我隻想和蘇湫待在一起,我們要結婚,要輕松地度過一生!我會一直,一直……”
等等。
一直以來,她都在幹些什麼呢?
在受傷,在淚流,在争鬥,在勉強,站在不愛自己的戀人面前,暢想三生三世,站在倔強求來的愛戀面前,誓死挺胸防守。
她,想回去嗎?
聽覺恢複,大雨又落在臉上,她仰頭,身處霓虹廣場。
身邊隐約能看見黑夜中購物商城的輪廓,周圍有噴泉的聲響,這裡的大雨似乎也同樣措不及防,人們都在到處找躲雨的地方,夏南清擡起腿,打算跟上一批往西餐廳方向躲雨的人類,她沒走兩步就摔倒在地。
她居然控制不住了高跟鞋的平衡,這令她詫異。
甚至身上的短裙也因摔倒而落到了過于靠近腰部的地方,她趕忙把它往下捋,還好雨夠大,這裡沒什麼人注意到她。
在過去,高跟鞋不會這麼難以控制,在過去,她永遠不會走光,裙子總能飄落到恰到好處的地方。
這個世界的重力也太奇怪了!夏南清想要抱怨,但在此之前,她得先把自己轉移到不會淋雨的地方。
她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滾到了西餐廳的遮雨闆下面,把風衣脫下披在頭上,并攏着腿蹲坐在樓梯上,像一隻矮小的粉色恐龍。周圍有很多同樣跑來避雨的女女男男,夏南清在過去二十多年裡壓根沒見過這麼多男人,也沒見過這麼多女男配對。
她有些恍惚,但此刻比起這些,比起穿越,比起男人,還有一件更為重要的事值得她在心裡呐喊。
“這裡的人類啊……”她在心裡感慨,握拳。
“也長得,太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