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飾散去,隻剩下黑暗中孤零零的一張棺材,和……
槲月向前邁出一步,望向那棵遮天蔽日的黑色大樹,根系上有絲絲靈力流動,全部自根系底部一塊巨大的琥珀穿過。
而那琥珀中央,映出一個女子慘白的臉。
她的腹部血肉模糊,卻依稀能瞧見其中一片紫色光芒瑩瑩閃爍。
透明的虛空之中,黑色大樹根系蔓延千裡萬裡,形成一個銀色的光鍊,瞧不真切。
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幾乎所有的根系分支上,都有一絲靈力穿過一塊琥珀。
每一塊琥珀的中央,都有一個人型陰影隐隐攢動!
她隻覺得自己的脊柱從下往上驟然麻了一下,不自覺後退了一步。
“這才是……你被封印之地?”槲月失神喃喃道,“怎會如此?”
段千紅此時站在樹旁,鮮紅的裙子遮擋了大樹的光芒,透出隐隐紅光。
她笑得凄涼:“你還是第一個看見我真身的人,我都不記得有多少年了,原來我死的時候是這個樣子。”
“你明明已經死了,為何……”
“為何還能好端端地站在這兒,甚至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是嗎?”段千紅嘴角向下一撇,露出一個像笑又覺得苦澀的笑容來,“溯業蓮真不愧是上古至寶,不僅能夠保存靈魄,還能讓我擁有憑借記憶構建時空的能力,怪不得那麼多人都想要。”
所以她可以在一片廢墟中重建一個城市,讓死去的人都活過來。
溯業蓮的力量,也許超出她的想象。
“不過既然你已經看見了,那你們就都别走了。”段千紅紅豔豔的嘴唇上下一碰,唇線清晰的嘴角便勾勒出一個梨渦,随着她寸寸變冷的眼神,她的袖口中突然伸出無數藤蔓,蜿蜒向他們沖來!
千鈞一發之際,槲月攥住時臨的手,猛地一提,堪堪躲開她這一擊。
卻瞬間感受到丹田的乏力。
“沒用的,谯明洲用不了你那些高超的法術,”段千紅淡淡一掃她的動作,輕蔑道,“古神的力量無人能抗,在這裡沒人是我的對手。”
話音未落,她便再次操控藤蔓,那藤蔓靈活如她的手臂一般,彎彎曲曲地向他們飛速襲來。
時臨猛地将人扯進自己懷裡,那藤蔓血淋淋地徑直穿過他的手臂!
他悶哼一聲,忍痛問道:“段千紅,你這樣做有什麼意義?”
段千紅看見他将槲月牢牢護在懷裡的動作,眼眶裡忽然掉下鮮紅的淚,怔怔地笑了:“唐世鏡也曾如此對我,可都是假的,我不過是為了助你們脫離苦海!”
槲月擡起頭便瞧見時臨手臂上血淋淋的大洞,霎時血氣直沖頭頂,太陽穴突突直跳。
她扭過頭,段千紅像一朵鮮血染成的玫瑰,豔麗又凄然。
“段千紅,你的悲劇不是唐世鏡一個人造成的,”槲月望着她怨恨的眼,一字一句道,“所以你即使在此設下陷阱,捕殺全世界的男人都沒有用,你的痛苦永遠不會結束。”
“那又如何!”段千紅顯然被她激怒了,渾身氣息暴起,聲音也如鋸子猛鋸木頭般嘶啞難聽,“隻要有人陪我一起痛苦,我痛又有何懼?”
她的偏執染紅了她的眼,頭發淩亂,紅衣如血。
槲月閉上眼偏過頭,凝聲道:“若我說,我能幫你脫離痛苦呢?”
她有一瞬的怔愣,随即便陷入更深的憤怒中,“我用不着!你們這些騙子,都是為了奪寶,你們都要殺我……”
“都是為了寶物,都是要殺我……”
她近乎瘋魔的喃喃終于讓在一旁等待的秋水痛哭出聲,一把撲上去抱住了她。
“小姐!你别這樣……”
她在自己的屍體旁,愣愣地淌下一串一串的血淚。
槲月低聲道:“段千紅,為什麼你要創造出一個鮮活的洛城,每日上演你死去的模樣呢?”
“我……我是為了提醒自己記住那些仇恨……”段千紅嘴唇顫抖着,如同呓語。
槲月搖搖頭:“提醒自己記住,隻要把唐世鏡每日鞭屍就好了,而你恰恰相反,總是在重複自己悲劇的模樣,你是在痛苦,是在贖罪——”
“你殺了鄉民,從小到大的親人,甚至殺了自己的愛人,他們都要害你,所以你殺了他們,可是你的人生沒有别人,所以你孤獨愧悔,在無數黑夜中反複想起往昔歲月,連城門口擔魚的小販,你都清晰地從琥珀中記起了他的模樣,他曾與你說話的神态,所以才能将這座城複刻得如此鮮活。”
“段小姐,你從未原諒自己。”
段千紅停下顫抖,溢着血的眸子猛地擡起,與她堅定的眼神相遇,怯懦讓她下意識想要回避,卻又不知放在哪裡。
“我沒有、我沒有,是他們負了我,我為什麼要愧悔……”
“我說這些,不是為了讓你覺得你對不住他們,”槲月截斷她破碎的話,語氣不容置疑,“而是要說,你……”
“砰!”
巨大的響聲在整個空間中猛地炸開,同一時間伴随着無數的凄厲的尖叫聲,一種劇烈的晃動讓黑色大樹搖搖欲墜,無數根系開始顫抖,琥珀開始碎裂——
“你做了什麼?!”段千紅失聲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