槲月心緒平複之後，才輕聲道：“所以你們為何會被封在谯明洲？”

秋水聞言，眼神隐晦地掃了一眼門外飄蕩的小倌兒，沉默不語。

見此模樣，她心中有了猜測：“她……屠了城，是不是？”

話音剛落，段千紅的眼神便陡然兇狠，腳下狠狠一踩那棺材，秋水便也冷哼一聲。

“他們都是沖着寶物來的，死有餘辜。”

屠城是大罪，數以萬計的亡魂留滞忘川，引起了神明的注意。

溯業蓮沾了太多人命，罪業難消，這才出手将段千紅連帶溯業蓮一齊封存在人妖邊界的谯明洲上。

槲月想，自己無法理所當然地譴責她的罪孽，畢竟她并未親曆她的痛苦。

但也無法坐視如此罪孽延續下去。

“事已至此，我也不瞞你們了，此次進入谯明洲，我就是來尋溯業蓮的。”槲月望向段千紅。

她的眼神從哀怨變得更冷，仿佛并不意外，嘴角又緩緩勾起一個堪稱嬌豔的笑。

秋水隻掃她一眼，便輕輕颔首，随即一掃渾身的頹氣，反倒帶上幾分精明。

“小姐說，留下這個男人的命，溯業蓮就送給你。”

她的眼神從上到下地掃視了一圈時臨，仿佛是看到了垂涎已久的珍馐，眼中放出精光。

留下時臨的命，她就将溯業蓮送給她。

“你說什麼？”時臨難以置信地反問，幾乎怒極反笑。

他剛剛還在憐憫她的身世，怎麼說變臉就變臉？

“敢問一句，你們要他的命做什麼？”槲月卻并不憤怒，她無視時臨盯着她背影哀怨期待的眼神，隻是仔細凝視着段千紅的臉，輕飄飄道。

秋水笑了笑：“那晚若非出了意外，他本該是小姐的囊中之物，此刻拿回自己的東西，有何不可？”

話畢，她的眼神還在院外那些渾渾噩噩的傀儡身上轉了一圈，明晃晃的威脅。

“聽起來，好像對我沒什麼損失。”槲月唇角勾勒出清淺笑意，甚至伸出手撚了一縷花壇鮮妍的花枝嗅了嗅。

她渾身的松快讓人覺得她不是在決定一條人命，而是在菜市場上讨論豬肉的價錢。

段千紅垂下眸，漫不經心地将紅繡鞋搭在黑色棺材上。

一翹一翹的，像個嬌俏的小姑娘。

如此籌碼，其實根本不必猶豫。

甚至那都不是從她自己身上割下來的肉，不過是他人性命。

她甚至看了太多不惜割去自己的肉，隻為一睹寶物真容的狂客，所以她的反應，并不在她意料之外。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秋水冷道：“若是決定了，就先把這人宰了再說。”

說着她手中便紅光一閃，手中憑空浮現一把鐮刀，那鐮刀通體發黑，隻有手握之處系着紅布，瞧着瘆人。

她舉起鐮刀，臉上帶着古怪的笑容，眼中泛起渴望，一步一步逼近他。

鐮刀在月光映照下顯得寒光爍爍，照在他臉上，一片慘白。

時臨：“等等等……等一下，你們都不問問本人的意見嗎？”

“為何要問你？”秋水疑問道，“你既然說了愛她，那為了她去死，還有何質疑？”

她的腦袋輕輕一歪，仿佛真是為此事感到困惑。

時臨一個勁兒的給槲月使眼色，抛媚眼，用眼神發射求救信，眼珠子都快飛出去了。可是她望着秋水不斷逼近的動作，隻是抱着胳膊面無表情地看着。

仿佛事不關己。

段千紅目不轉睛地盯着鐮刀，隻見秋水手中猛地一緊，高高舉起鐮刀，眼中閃過一絲狠意，狠狠劈下去——

“且慢。”

“呼。”

蜻蜓點水的一聲，伴随着一瞬的閃身和一句重重的出氣聲，局勢瞬間逆轉。

段千紅和秋水的視覺後知後覺地轉向前者頭頂上那方屋檐時，槲月早已坐在檐角上，手中不知何時已捏着一枚素色玉牌。

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們。

還沒等段千紅下意識去尋自己那檐角此前存放的物什，便見她手中微一用力，在段千紅目眦欲裂地飛撲之中，眼前的景物如同粉末一般寸寸碎裂。像是好不容易粉飾成的一張畫，在狠狠撞到地面的一瞬間，畫中景象便驟然攣縮、發皺，直至化為一堆齑粉。

那星星點點在她眼前碎裂的景象，竟像是她最後的救命稻草，她呆滞的目光伴随一聲破碎呼喚——

“不要！”

那聲音粗粝幹啞，幾乎不似花季少女應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