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臨努了努嘴,指向那片極其豪華的大匾。
“你是從段府出來的?”槲月疑道,“那裡面……”
“所以我不讓你進去嘛,”時臨顯然知道她在說什麼,眉眼沉沉,“我猜想我應該是某種祭品,但昨夜出了意外,所以沒能完成這個儀式,而且我還發現了很奇怪的一點。”
還沒等槲月問,他便伸出手,高舉起來,朝天一指。
“天?”
時臨笃定道:“是太陽。”
槲月這才反應過來,她一路走來都覺得十分炫目,太陽熏蒸得她腦袋都有些昏沉沉的,想什麼事情都覺得腦子轉不動。
“我從棺材裡爬出來的時候,太陽還沒有爬上天際,但是離開段府的時候,我看見了。”
時臨的眼睛仿佛在一瞬間變得空洞,仿佛還混雜着隐隐的……駭然。
“看見什麼?”
“我離開的段府的時候,空空蕩蕩,仿佛隻是一座空置了多年的宅子,可當第一縷陽光灑在院内……”時臨頓了頓,像是在定身,語氣無比沉重,“那一瞬間,湧現出無數下人家丁,開始木然地打掃庭院,他們的眼睛毫無神采,唯有一雙腳,一雙手在動,而且……姿勢也很奇怪。”
“太陽……給了他們生命?”槲月喃喃道。
入夜,這些人就會死去。
等到朝陽初升,第一縷陽光灑在這座城上空,所有的人……就都複活了。
或者說,看起來活了。
他們瞧起來幾乎和谯明洲外,那些人間的人别無二緻。
也正是因為如此,才顯得格外詭異。
“這怎麼可能做得到?”時臨搖頭。
怎麼可能做到?
若是世俗的力量,确實不可能做到。
那若是……有外物的幫襯呢?
比如……
“溯業蓮?”
之前元翁說過,這是一個流轉時光的法器,那麼自然也可以人為複活那些已經死了的人。
“昨晚那些光圈的來源……是不是也是在這片區域的上方?”時臨低聲問道。
槲月腦中仿佛飛速閃過一個想法,卻快的抓不住。
正在此時,耳邊突然傳來一個尖利的唢呐之聲。
“嗚——”
仿佛一聲尖銳的哭喊在他們耳邊陡然響起,槲月下意識抖了一下,便感受到手上傳來用力的緊握。
轉眼,與時臨安撫的目光對上。
槲月心下一暖,回以一個安慰的笑。
下一秒便聽到高聲唱和:“新娘子出嫁喽!”
“噼啪噼啪……”
噼裡啪啦的鞭炮在院門口跳起舞來,周邊不知何時圍上了一圈又一圈的人,他們滿臉喜氣,高聲湊着熱鬧,熱切等待着那段府門口即将踏出的一片衣香鬓影。
須臾,鞭炮燃盡。
那門口先是垂落了一片紅色的流蘇角兒,在風中輕輕搖曳着。
緊接着,一雙精緻小巧的紅繡鞋就從那及膝的門檻上邁了出來。
新娘将自己的手從寬大的袖口中拿出來,纖纖素手輕輕放在身旁弓腰恭敬手心上翻等待的喜娘手上,露出虎口一條細小的疤痕。
門口不知何時已出現了一匹高頭大馬和一頂喜轎。
為首的男子風度翩翩,面帶笑意,眼神一瞬不錯地盯着向他走來的新娘。
新娘步伐穩當地下台階,微風一揚,将紅喜帕漾起一角,露出一片雪白的下颌和殷紅的嘴角。
“段府千金真是天香國色啊,我瞧唐家郎君也是個面目端正的,倆人站一塊兒簡直是一對璧人呐!”路旁看熱鬧的人揚聲誇贊。
“段家嫁女,這是洛城天大的好消息啊,”其中一人剛說了半句,一邊瞧着段小姐壓低轎子鑽進轎中的動作,一邊将聲音突然壓低了,“不過為何方才我瞧段夫人對唐郎君有些不愉,難不成這唐郎君與段府有什麼龃龉?”
“嗐,你說這事兒咱們哪能猜得透,不過……”另一面容清秀的郎君也壓低了聲音,“我聽聞唐郎君入贅段家,原本段老爺和夫人是不同意的。”
“哦?如此眉清目秀,身帶功名的郎君,還願意入贅,段老爺這心氣兒也未免太高了吧?”
那郎君啧了一聲,眼神四下望望,确保無人瞧他們,這才語重心長道:“你不知道,段家原本是不打算嫁女的,段老爺就得了段千紅這麼一個寶貝女兒,據傳她出生那日天上降下霞彩萬道,段老爺将其視之為祥瑞,幾乎是将段小姐捧在了心尖兒上寵啊。”
“還有這等事?”旁邊瞧得入迷的大漢都湊過來,難以置信地低聲問。
“那怎的又肯嫁了?”大漢狐疑,“我記得這唐郎君是個外鄉人吧,段老爺竟也舍得?”
“唐郎君入贅,這轎子繞段府一圈,屆時還要回到院中,拜的是段府長親,有何不舍?”那郎君撇撇嘴,仿佛是有些酸氣,“隻是這段家小姐着實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