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臨醒來時,晨光熹微,為窗下坐着的女子披上一層暮色。
她看起來沉沉的,眼珠一直釘在一個地方,仿佛一夜都沒有眨過。
不知為何,時臨在那一刻甚至不敢出聲叫她。
好像,她下一秒就要随着初升的太陽一起融入晨霧之中。
良久,她忽然扭過頭看向他,見到他睜開眼的一瞬間,她枯沉的目光終于有了一絲亮光。
“時臨?”她一邊站起身走過來,一邊兩手相錯摩挲了幾下,“現在感覺如何?”
時臨疑惑道:“發生了什麼?”
槲月臉上突然揚起一絲清淺的笑意,安撫道:“應該是長淵的同夥出手傷了你,他似乎沒有取你性命的意圖,隻是想救長淵罷了。”
時臨看着她堪稱輕松的笑容,心中劃過一絲怪異的感覺。
總覺得……她似乎看起來太過輕松了,與之前心中裝滿包袱的感覺截然不同。
“阿朝,我沒事,”時臨誠懇勸道,“等從谯明洲回來,就可以上九重天去尋相戎了,你心裡别有太大壓力。”
長淵的血仇,邈姨的安危,還有越山衆人靈魄的存亡皆沉沉地墜在她心裡,他總是知道她的壓力的。
槲月卻像是不想聽他婆婆媽媽的唠叨一般,揮了揮手,“我知道,所以我們今日就該出發了,你行不行啊?”
她眉眼間甚至還染上一縷促狹,嘲笑他的過度擔心。
時臨勾了勾唇角,手指撚在太陽穴處假吧意思揉了揉,合上眼憂慮道:“那還是全靠聖女保護在下,不然在下身子柔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遇見賊人可是沒有自保之力啊。”
槲月笑了笑,轉了話頭:“我瞧見廚房還有些剩下的雲片糕和馓子,我去拿點來嘗嘗,不然好不容易來一趟人界,什麼都沒吃豈不是虧了嗎?”
說着便慢條斯理地出了門,順帶帶上了門闩。
時臨笑着目送她走出門去,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自己渾身的酸痛感,想必是雖說那人沒有取他性命,卻還是下手頗重,故他複又把自己掖進了被子。
如今他一定要保持自己的健康,不能再拖後腿了。
門外,槲月暖融融的眉眼一瞬垮了下來,連帶着圓圓的杏眼都在光掩住的縫隙中化為一把利劍,僵硬的像是一夜未歸的旅人冰涼的晚茶。
……
九重天上,大殿内,雲蒸霞蔚,拾階而上,率先看到的是一雙長靴,紫金雲紋如同一條長蛇呼嘯而上,幾欲振翅翺翔。
膝上放置着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右手食指上镌刻着一道暗紅色的花紋,那花紋俨然是一朵芍藥,栩栩如生,與其人極具侵略性的眉眼格格不入。
“陛下,已将長淵帶回。”
階下半跪着一個身穿藏藍色長袍的男子,吊梢眼,大寬眉,同時在一個人身上出現,顯得此人本來奸猾的五官上平添幾分憨厚。
相戎身體微微前傾,眯起眼望向階下那個跪着軟成一灘爛泥的白衣身影。
“長淵。”
那聲音沉厚冷硬,使得聽到的人身軀一抖。
“陛、陛下……”長淵伏在地上,“長淵知錯,還請陛下……饒恕屬下這一次,屬下隻是、隻是太想為您分憂……”
“孤讓你去做什麼?”他聲音輕柔,卻透着令人不自覺打顫的寒意,“你到底是想為孤分憂,還是……太想了結你自己的私仇?”
長淵想說話,可舌頭卻像打結了一般。
“您命我……屠了溪川縣,可是……可是槲月她正是去了溪川縣啊,”長淵急急為自己辯解,“屬下隻差一步就能将她收入攝魂弓!”
“可你失敗了。”
相戎像是不在乎他說了什麼,站起身來,他輕輕歪了歪頭,手中騰起黑氣,慢慢地對準他的頭。
那令人膽寒的黑氣慢慢瞄準他的頭顱,那團黑霧倒映着長淵因恐懼而扭曲的面目。
“不不,不……”長淵拼命搖着頭,一邊向後退去,卻一把被白同抓住,“陛下,您……饒命、饒命……”
黑氣蓄勢待發,渾身殺氣獵獵。
長淵那一瞬間腦中浮現出無數個場景,他陡然靈光一閃,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急得大叫。
“陛下,我……屬下此次還帶了一個非常關鍵的信息回來,若您相信屬下,屬下定戴罪立功!”
相戎手中動作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