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霎時一松勁兒，扶宣便至他面前，劈手奪過那枚珠子，霎時手中騰起靈力将其逸散的力量勉強收攏。

楚清河也飛身上前将靈力注入碎界珠。

觀真目眦欲裂，狂怒扭身，一道幽藍靈光向瘦骨伶仃的關荔飛速拍去。

一連串的行動讓衆人顧了這頭難顧那頭，隻見那幽藍靈光在關荔眼中不斷放大。

一道蒼老的身影出乎意料地擋在她面前，硬生生受了這一擊。

将他們倆狠狠打飛出去。

那人口中猛噴鮮血，灑在空中。

二人狠狠摔在地上，關荔口中也溢出鮮血，卻直愣愣地盯着自己面前這個跛了腳已經不成人形的——

她的父親，關正德。

他胸腔不斷振動，像是早年他們父女和睦，父親揚聲大笑時一樣的振動。

血液像是噴泉一樣噴湧出來，一下染紅了他被鞭打得破破爛爛的前襟，他幾乎失焦的眼睛不斷地尋找着自己完好無損的女兒。

“爹……”關荔嗫嚅着，手抖得像篩糠，她不敢碰現在脆弱的像一張紙一樣的父親，“你從哪跑出來的……”

關正德笑了笑，被血液嗆得咳嗽了一聲，卻由此噴出更多的鮮血。

“我……這一輩子沒有幾回有辦法的，好在這一次我還能救……我的女兒……”

他哆嗦着嘴唇，笑意永遠凝固在眼中，手臂軟軟地垂了下去。

觀真早已被反剪雙手壓得跪在地上，正雙眼赤紅地怒吼着“還給我”。

扶宣擦了擦碎界珠，确保沒有裂紋，才小心翼翼地收進袖中乾坤，“你跟你的狗主子還真是一脈相承，為了一己私欲竟要毀了玉京。”

觀真冷笑一聲，“玉京算什麼，你殺了我也阻止不了仙尊的計劃，他馬上就能坐擁三界了！”

槲月神情複雜地望了一眼伏在屍體上痛哭的關荔，聞言扭頭，“三界，他憑什麼？厍玉谌已經死了，你們也馬上就要死了，他無法進入妖界和人界，還有什麼籌碼？”

她語氣輕蔑，觀真聽不得别人侮辱一句他的仙尊，又像是想起了什麼，眼中倏然燃起狂熱和興奮，“你個賤人懂什麼？仙尊的混沌鼎可容納三界，隻要心中有神，便能成為神的信徒，跟随神明去往極樂！”

這句話本就是她套話的方式，可真聽他說出了這句，她心中陡然閃過一絲不安。

民間喪儀會祝死者往生極樂，可是活生生的人，該如何去往極樂？

難道要全都去死？

可他如何殺死整個三界的生靈？

“仙尊，屬下未能完成您的夙願，這就以死謝罪！”觀真仰天長号，随即用力一閉嘴，衆人皆聽見舌骨斷裂的聲音，他嘴唇邊歪斜地拉出一條血線，眼睛大睜着死不瞑目。

他死得幹脆利落，簡直是對這塵世毫無半點留戀。

“他怎麼會如此狂熱？”槲月忍不住喃喃道。

扶宣卻涼涼地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卻又毫無溫度：“不用苦修就能夠位列仙班，獲得永生，誰不想呢？”

誰能抵擋永生的誘惑呢？

更何況是觀真這樣修道數載，卻于修行一途毫無天分的道士。

也是，槲月眼眸一垂。

一扭頭卻見關荔坐在地上發呆，她歎了口氣，還是走過去。

“……節哀。”

她嗓子有些幹啞，這聲安慰也顯得幹巴巴的。

她以為關荔不會理她，便要轉身走開，讓她自己消化，卻聽一道更加幹啞的聲音緩緩傳入她的耳畔：“謝謝。”

槲月驚訝扭頭，隻見關荔自己一隻手撐着地，掙紮着從地上站了起來，她想伸手去扶，關荔卻躲了開。

她脖子上的傷口已經凝成一道血痂，眼下發青，眼眶發紅，一身白衣濺滿了星星點點的血迹，整個人簡直像個幽魂飄了起來，她聲音卻是槲月從未聽過的鄭重：“控制鎮世碑的地方就在這祭台之下，他們的法器藏在裡面。”

槲月立時便喚扶宣去打開祭台，關荔卻錯過她的肩膀，向蹲在地上的楚清河走去。

那裡躺着同樣死不瞑目的聞實甫。

楚清河蹲在地上啜泣。

扶宣打開祭台鑽了進去，不消片刻便歡天喜地地抱出了一個雙耳青銅鼎，“就是這個，觀真造出來與仙界混沌鼎互通的法器，一直是它在竊取鎮世碑的靈力。”

槲月：“那事不宜遲，我們趕快回宮複命，将鼎帶給照雪。”

扶宣點頭，他們又來來回回探查了一番祭壇，确保沒有遺漏。

準備離開時，見關荔和楚清河都呆在原地。

槲月問道：“你們……以後有什麼打算？”

楚清河呆呆地癱坐在地，像是沒聽到她的話。

關荔卻站起身來，同時把楚清河也扯了起來，眼睛裡還噙着眼淚，卻帶着楚清河大大拱手作了一揖，聲音帶着哭腔卻鄭重：“金烏宗關荔和楚清河，多謝你們出手相助，幫我宗避免了滔天罪孽，救萬民于水火，若日後還有機會相見，我二人定當萬死以報！”

扶宣蹙眉：“你們還要留在金烏宗？”

金烏宗如今臭名昭著，他們若是頂着金烏宗的名号出去，必定會遭萬人唾罵。

關荔慘笑：“金烏宗……是我爹的心血，也是他的錯誤，是他的貪欲鑄就了今天這一切，可我當了這麼多年的金烏宗千金，無法置身事外，父債女償，天經地義。”

槲月也同樣回了一禮，“既如此，那便祝你們……平平安安。”

話畢便與扶宣同時疾步向外走去。

地道内逐漸傳來幽幽的低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