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倒懸如一把暗紅色利劍的鐘乳石正直垂向地面,一灘似暗紅眼球的血迹正眨也不眨地與鐘乳石面面相觑。
數丈高的岩石罩頂嵌着無數顆大大小小的魚眼石,在昏黃的地道中散發着微弱的光芒,與燭火交相輝映,照亮了大殿中央高聳入雲的一尊像。
那雙冷漠而沉默的眼睛正居高臨下地望着她,像是神明俯瞰衆生。
所謂衆生,不過是神明堪堪一顧。
那巨大的雕像前矗立着一個巨大的純黑祭壇,看得出這祭壇造的十分倉促,沒有浮雕花紋,像是一塊完整的黑曜石。
暗紅的血迹從兩側的凹槽滴滴答答地滴在地上,流進石窩裡。
整個腔室内都洋溢着一股血腥氣,乍聞令人作嘔。
槲月一人執鞭,卻面臨眼前裡三層外三層吊着眼睛,森然直視她渾渾噩噩的人群。
那些追出去的人不知何時又回到了祭壇!
她捏緊了墨鞭,層層疊疊的人頭之後,勉強能露出祭壇旁氣定神閑端坐的兩人。
聞實甫端起桌上的一杯茶,淺淺抿了一口,高昂的眉骨陰影打在他的下眼睑,顯得一張臉大半都蒙在陰翳中,嘴角勾出冷酷的弧度,“許久不見呐聖女,我倒是小瞧了你,竟長了這麼一副好皮囊,倒是可惜了。”
觀真一身道袍,冷哼一聲:“敢壞仙尊大業,萬死不足以抵其罪。”
槲月笑了笑:“大業,就是像偷油的老鼠一般隻敢隐在地道裡偷靈力?”
觀真厚掌一拍,怒目吼道:“你——”
“觀真兄,勿要聽她讒言,”聞實甫不冷不熱地提醒道,“這女子舌燦蓮花,仙尊有令,可别誤了大事。”
觀真冷冷斜他一眼,沉聲下令:“衆靈聽令,格殺勿論!”
隻聽話音剛落,那群人便像是驟然被打開了什麼開關一般,散亂的頭發猛地一揚,嘴一咧露出滿口森森獠牙,這才露出臉來,那些青紋遍布的可怖面容——
她來不及細究,下意識提氣想飛,卻感受到下腹自丹田遊走而上一道雷擊般的麻意,如鈍器擊打頭顱,霎時大汗淋漓,隻能笨拙扭身堪堪躲過一爪,卻又有下一爪在她躲避之路上等着,胳膊霎時被劃出一道深可見骨的血痕。
她見狀直接昂頭一躲,伸出手在自己裙擺上狠狠一扯,扯下外層一大片布,咬牙在手臂上緊緊一纏,暗色瞬間完全洇濕月白色的布。
她先是下蹲躲開群怪的抓撓,随即就地一滾,從他們的手臂範圍外滾出包圍圈,在他們趕來之前一隻腳踩在突起石壁上,向上猛地一躍,一隻手扒在一個高台的邊沿,迅速一翻便翻進高台。
還好那些人毫無神智,行動略顯遲緩,她身形瘦削,又行動敏捷,真叫她留出一絲喘息之機。
那些失去神智、渾身黑氣的人,她看着好眼熟。
身上破破爛爛一绺一绺看不出花色的衣裳……好像是金烏宗的制式,那人的模樣……好像是——喬亮!
她眉目一凜,難道說這下面成百上千烏泱烏泱的人群,皆是金烏宗弟子?
可那些人與此前她在南海或是在别處見過的身染黑氣之人皆不同,渾身氣息全無,滿身是血,分明是全都死了!
“聞實甫,你當金烏宗長老也有百年有餘,竟能親手把自己的弟子全都殺了?”她又驟然想起剛進妖界時,暫住金烏宗的一樁事,又瞬間了然,冷笑一聲,“是啊,你早都已經殺了不少弟子,還嫁禍在我的身上,也難怪這裡竟有這麼多人。”
聞實甫見她躲在高台上也不急,悠閑地吹了吹茶碗上的浮沫,抿了一口,“那又如何?不過都是人罷了,能成為仙尊的養料,是他們再修一百年也修不來的造化。”
觀真擡眸直視着那些因為找不到目标,而短暫陷入混沌的金烏宗弟子,神色晦暗不明,随即又面無表情地打了個響指。
隻聽山壁之中傳來隆隆的轟鳴,震得她在高台上霎時前搖後晃,她下意識扶住山壁,卻見下一秒她拄的地方便有一道石門轟隆隆打開。
她心中的警鐘先一步響起,猛地向外一翻,緊接着下一秒便有一道劍芒從那洞中先行飛了出來,那人怒吼着向她撲來。
那怒吼聲像是一聲驚雷,罡風襲過她的臉,被帶起的小石子兒直接刮出一道血痕。
她定睛一看,那人眼珠發紅,滿頭青絲亂纏,四處飄揚,渾身裹滿黑霧,唯有猙獰到顫抖的下颌線清晰地展現在她面前。
那張熟悉的臉昔日曾無比驕矜傲氣,如今卻無意識地轉動脖頸,像極了一架屠戮機器,渾身煞氣,再不複少年劍意昂揚之時。
“……楚清河?”
槲月詫異開口,那身影微微動了下頭,卻像是聽不明白她的話一樣,眉間寒芒一閃,提劍便刺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