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的藤蔓從黑暗中探出了幽綠的觸手,從兩側牆壁攀援而上,隐入更深的黑暗中。
伸手不見五指的地道,隻有陰冷的濕氣纏裹着他們僵硬的軀體。
扶宣剛要低聲念咒,一隻柔軟冰涼的手就覆上他的手腕。順着清涼幽暗的水汽,一道綿軟溫柔的聲音輕輕傳進他的耳中:“别點燈。”
“怎麼了?”
雖然近在咫尺,但他仔細睜大了眼也看不清槲月的面容,隻知眼前有個模模糊糊的影子晃來晃去。
他便下意識牽住她的手指,軟軟的,與她本人洋洋灑灑的性格截然不同。
“走吧。”他聽到她說,聲音柔婉,像是染了此間水汽,語調拖得長長的,他們便互相牽着手向前走去。
剛剛他們進入大殿時,外面還是豔陽高照,即使是大殿裡也溫暖幹燥。此刻在這個地下通道中,卻洋溢着無處不在的霧氣和水汽,絲絲縷縷從他的皮膚中蜿蜒而上,讓他不自覺打了個冷顫,越走向深處,越覺得寒冷。
“等一下,這地方……好像不太對勁。”他倏然勾住她的尾指,觸感卻堅硬冷峭,像是摸到了一截……骨頭!
這個想法讓他霎時從腳後跟到天靈蓋觸電般麻了一下。
他下意識手一揮,燃起一道火符,明晃晃的火焰從他手指尖輕靈地跳起,打散了空間中黏膩的水汽,在周圍黑黢黢的冷肅之下,顯得格外親切。
隻見眼前那個身影卻像是水霧一般霎時煙消雲散。
下一秒,一個黑色身影,陡然向他面門襲去——
一個雙眼暴突幾乎脫出眼眶,整個人呈現一種死白的男人忽然翻着眼球,如野狗一般向他瘋狂撲去!
扶宣吓得下意識提氣向後猛地飛去拉開距離,這才瞧見,他眼前赫然站着密密麻麻足有數百七竅流血,滿臉死灰的人群,面無表情齊齊用無神的眼睛看着他。
或者說,那根本不是目光。
隻是呆闆的放置。
他們每個人臉上的皮膚都一塊一塊耷拉下來,吊在空中流着膿水,不少還有蛆蟲在上面悠哉遊哉地滑過。
眼眶脫垂,七竅流血,毛發幹枯脫落,手指的肉已然臭氣熏天地翻在外面,能夠看見其中森森的白骨。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粘液自手心分開時拉出一條長絲,而粘液所及之處的皮膚已經泛起青黑。
這——
這絕不是人!
那些“人”腳步虛浮,像是提線木偶一般一左一右搖晃着,踉跄着向他跑來,走來,爬來。雙眼無神,眼神森然,像是從地獄裡爬出的惡鬼,逐漸向他密密地圍攏過來。
他下意識扭頭一轉,腳底一蹬開始瘋跑。
暗夜被他甩在身後,帶着無數似人非人的含混嘶吼。
黑暗中突然伸出一隻手,用力将他一拉,二人同時隐入黑夜中。
“屏息!”她低聲道。
這聲音是……槲月!
兩人同時屏住呼吸,眼睜睜看着那些“人”飛速蠕動着追向遠處。
扶宣驚魂甫定,擡眉問道:“你跑哪去了?”
槲月滿臉包得嚴嚴實實的,一雙杏眼靈靈地轉了轉,嫌棄地聳聳鼻子,“我還要問你呢,我一轉身人就沒了,你怎麼跟着人就跑啊?”
扶宣想要辯駁,卻又不知為何憤憤閉上嘴,似有若無哀怨地瞪了她一眼。
槲月可沒工夫管他的少男情懷,她現在滿心滿眼都是即将揭開真相的興奮。
“原來靈祐宮地下有個這麼大的地道,想必觀真和聞實甫一定藏在這裡,我觀察了一下,這裡水汽粘膩潮濕,附近一定有個巨大的水源,那些屍體都是被操縱的,看來聞實甫他們并沒有停止竊取鎮世碑的靈力,隻是從靈祐宮轉向地下了。”
“之前雲宗主說裴照雪曾多次派人來探查過,為何都沒有發現這裡還有個地下城?”扶宣疑惑道。
槲月笑了笑:“從無人把觀真、聞實甫和玄穹大帝相戎聯系在一起,他們自然不會随意對玄穹大帝的神像不敬。”
更不要說像他們這樣,繞着神像一圈一圈地仔細探查了。
在仙人的馴化下,人總是對神仙抱有無窮的敬畏和期待。
扶宣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點點頭。
槲月聳了聳鼻子,眉心倏然一皺,“有血腥氣。”
她仔細地聞了聞,卻發現血氣是來自于他們所藏身的密閉空間。
她手緊握腰間的長鞭,伸手敲了敲牆壁,聽到“咚咚”的回響,這才發現他們所藏的空腔之中,居然還有空間。
“扶宣。”她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