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雙眼睛釘在她身上,像是密密麻麻的藤蔓滑到她身上纏了一圈又一圈,散發着腐爛的氣味。
那鼎傳出的氣息十分邪惡,讓此刻沒有功力護體的她頭皮一陣陣發麻。
“相戎,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她的聲音低啞,卻出奇地冷靜。
鐵鍊速度未減。
“你的宏圖偉業難道就不想跟别人訴說嗎?!”
眼看着她的身體被扭纏着越來越高,相戎像是看一樣即将大成的寶物一樣的眼神撞進她的眼裡。
她緩緩浮動到巨鼎上方,此刻相戎和長淵的身影已經變得極小,幾乎成了一個點。
而她清楚地感受到迎面撲來的陰邪之氣。
鼎中的場景也徹徹底底展現在她眼前。
鼎頸處盤踞着七重交疊的青銅浮雕:最底層是無數糾纏的蛇形生物在粘稠氣團中翻滾,蛇鱗片片豎立如刀鋒;中層浮現半融化的黑霧湧動如同蚊蠅騷動的壯鼓氣團,筋肉虬結的臂膀像是正撕開裂隙般的天地;頂層則密布螺旋狀凹槽,每道凹痕深處都嵌着隕鐵鑄造的楔形文字,字形扭曲如痙攣的神經脈絡。
鼎内還殘留着指甲抓撓的痕迹,那些痕迹像是撕開久遠的裂縫向她掙開碎肉流連、鬼氣森森的血盆大口,争先恐後地向她的身軀撲來,隻待那鐵鍊一松,她便要掉進這張吞噬靈魂的大嘴之中。
此刻她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一種無力,從内心深處生發出來的乏力。
他的力量也許這輩子她都難以超越,他隻需要輕輕扇動手指,她便會被壓在五指山下永世不得超生。
那是一種近乎神明的力量。
可神明不是代表天道的意志嗎?怎麼會如此邪惡,像是吞吃了這世上數億生靈才能衍生出這樣的氣息,讓人連直視其鋒都難以做到,更不要說生發出對抗他的力量。
她輕輕顫抖起來,漂亮的眉眼中滿是惶遽和恐懼,飄零的像是一枚落葉,在秋風中瑟瑟發抖。
相戎滿意地看着她的表情,雙手合十開始默念咒語。
“陛下!外、外面……”
這聲音石破天驚,相戎眉眼一沉,正準備繼續施法,卻聽門外那聲音一個驚人的消息:“相羿、相羿和黎缈仙子從天門進來了!”
相戎眼睛猛地一擡,“你說誰?”
“相羿啊。”
“我說另一個!”
“黎、黎缈仙子!”
相戎的眼睛裡久違地閃過一絲異光,像是想笑,又像是想哭,他嘴角勾了勾,卻隻能扯出一個冷淡的痕迹,像是多年未曾笑過,此刻正在笨拙地練習笑容。
可又像是想起了什麼,笑容猛地垮了下去,轉為更深的陰沉。
他扭頭瞥了一眼被綁得死緊,隻剩一口氣的槲月,冷聲下令:“看好她,不準任何人踏進丹室一步。”
長淵從未見過相戎如此外露的情緒,不敢馬虎當即單膝下跪:“是!”
相戎扭頭拂袖而去。
長淵不假辭色,一掀長袍盤腿坐下,開始打坐。
槲月眼珠子轉了轉,忽地嗤笑一聲,與相戎在時恐懼的模樣截然相反。
長淵緊閉雙眼,忍了又忍,卻還是猛地睜開眼,諷刺道:“死到臨頭,你還笑得出來?”
槲月卻神色悠閑,“我是笑不出來,可我笑的是你啊。”
“笑我什麼?”
“笑你竹籃打水一場空啊。”
“你什麼意思?”
槲月冷冷淡淡地笑着:“你不會以為相戎把你帶進這個暗無天日的丹室來當牛做馬,就是信任你吧?”
根據她的觀察,這裡是一處結界,好端端的這麼大的事為何不在仙界堂堂正正地進行,非要龜縮在這個鼎都展不開腰的結界裡來做?
除非……此事見不得光。
她賭相戎的這個計劃是瞞着整個仙界所為,仙界仙人衆多,卻皆是些屍位素餐之輩,畢竟人修行一輩子的指望就在成仙上,成了仙自然都想安安穩穩的,相戎所為逆天而行,以人的丹田修為作為養分,也不知道煉的是什麼東西,反正總不會是惠及所有人的好玩意兒就是了。
長淵卻警覺起來,分明是辨出她在試圖挑撥離間,“我勸你少費點嘴皮子,等會死的時候還能舒服點。”
“不是我想挑撥,這鼎煉成的東西,可會分你一口啊?”
“你懂什麼?這鼎乃是上古之物,濁氣一旦大成,陛下——”長淵察覺差點失言,緊急刹車閉嘴,随即怒瞪她一眼,閉上眼睛。
濁氣?
槲月還想說些什麼,卻看到角落的青銅柱後一道隐匿的身形,眼神與她相對。
那眼睛中猛地亮起光芒,在看到她的處境時一雙桃花眼中波光潋滟地幾乎碎成一片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