厍宮。
厍宮有鎮守侍衛五千餘,每日輪崗,随時随地會擔心自己惹了那位不喜,人頭落地。
所以口風都極緊。
今日卻難得喜慶一場,不知為何妖尊陛下喜上眉梢,一連點了八個美豔女妖前去侍奉。
而他們也終于有了歇晌的機會。
那張兩丈有餘的大床上零零散散躺了數名妖媚女妖纏身而上,厍玉谌臉上難得帶了幾分溫柔,笑意盈盈地摟着其中一個,肖枯和唐望津分站兩側,垂眼恭立。
厍玉谌漫不經心地捋了捋女妖身上的鱗片,帶起一陣顫意,問道:“死了?”
肖枯搶先向前邁了一步,揚聲道:“禀尊上,我們親眼在外面看到槲月化為原型,屋内衆人哭聲震天,想來應當是死透了。”
厍玉谌卻不理他,深情款款地與懷中女妖調情。
唐望津這時才涼涼睨了他一眼,款步上前,拱手道:“禀尊上,時臨為槲月之死仰天長嘯,走火入魔緻死,山外山生靈哀鳴三日,烏雲罩頂,想必是燭龍族最後一位遺孤去世所緻的天象,李邈等人将他二人草草葬了,瞧着确是悲痛欲絕。”
肖枯自知又說了蠢話,讪讪退至一旁。
厍玉谌這才有了反應,唇角揚了起來,起初隻是淺笑,随着笑的弧度越來越大,他的喉嚨裡擠出一絲似笑非笑的怪音,越來越洪亮,直至穿透整個厍宮。
“哈哈哈——”
護法與女妖皆噤若寒蟬,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聽一個近乎溫柔的聲音:“你們都下去吧。”
衆人安安靜靜地退出去。
厍玉谌光着上身在床上躺了良久,一會笑一會哭,最終歸于一聲長歎。
你我厮殺千年,你竟為了一個女人而死。
不過也罷,這是天意,他才是那個天意之子,時臨?不過是他的踏腳石罷了。
那些曾經踩在他頭上耀武揚威、作威作福的人,全都死光了。
這個世界上,再也沒人攔得住他了。
包括天上那位。
支使他,踐踏他。
不過就是一個混沌靈核,早晚有一日他要率着他給的混沌靈核操練成的傀儡大軍,打上九重天,也坐一坐那神仙老兒的寶座。
他揚聲大笑。
……
山外山。
經過數日休整,李邈、時臨、長淵、扶宣和符轲清點了山外山妖靈死亡數量。
山外山數萬妖衆,死傷近三分之一,他們将靈魄送去往生,又将整個山外山翻修一遍,終于種上了新土,建起了新屋。
時臨幾乎沒日沒夜,晚上守着小狐狸,白天又不知疲倦地幹活。
李邈知道,他不僅是為了槲月,也是為了山外山。
他心中愧疚。
時臨呆呆地坐在屋内,凝視着床上那個呼吸平穩的白團子。
李邈掀簾進來,都沒能引起他的警惕。
槲月中毒甚深,若不是她自行封閉丹田,恐怕藥石無醫,回天乏術。
她也是幾乎窮盡一身醫術,才能救回她一條性命。
李邈照往常為她檢查了一遍,确保沒什麼異樣,才回頭看向時臨。
他雙眼無神,神情頹唐,早已不複曾經那個威風凜凜的燭龍大人的風姿。
簡直像個流浪漢。
她輕手輕腳地燒了壺熱水,熱水壺咕嘟咕嘟的蒸騰起熱氣,讓冷得像冰一樣的屋子染上一縷熱氣。
她倒了杯熱茶,遞到時臨眼前。
時臨被那熱氣熏得長睫濡濕,不由眨了眨眼,接過那杯茶。
李邈輕輕歎了口氣,低聲道:“你就準備這樣一直盯着她,什麼也不做?”
李邈語氣溫柔,讓他眼睛一眨,幾乎要落下淚來,“我隻是……不知道該做什麼,我救不了山外山,也救不了她。”
其實他知道自己不是當妖尊的料,腦袋不夠聰明,全靠一雙拳腳,厍玉谌的聰明遠勝于他。
可他也曾自負地認為,用不着那些勾心鬥角,他隻要拳頭夠硬,自然會使萬民臣服。
也确實,他保持了妖界數百年的和平。
但換來的是厍玉谌近乎瘋狂的反撲,和妖民的漠視。
這次的事讓他清清楚楚地看明白,他的莽直,連自己心中最後一塊淨土也護不住。
甚至要靠自己喜歡的女孩豁出性命,才能換來厍玉谌的退兵。
是的,在他幾乎瘋狂地沖向槲月的那幾秒中,他終于明白。
他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