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的神秘男人卻走上來先一步阻斷了她的話頭。
“她還活着。”
時臨猛地扭頭去瞧,那男人褪去威壓後,不過是個眉眼彎彎的少年模樣,此時說的話卻擲地有聲,不容置疑。
李邈不解地望向他,卻聽時臨冷聲道:“你是誰?”
那男人卻隻是灼灼望着那一團雪白,像是一團毛卡在他喉嚨裡。
“我是……扶宣,是阿朝的……小弟。”
若是此時少女活蹦亂跳地站在他面前,定然會叽叽喳喳點着他的額頭暗自竊喜:他終于認她叫老大了。
那也是他設想了無數次的場景。
他曾設想過無數次,那個在山上救了他的少女會是什麼模樣?
狡黠的,機靈的,還是可愛的?
抑或是平平無奇,隻是個鄉野少女。
可她那樣的人,注定是不會泯然于衆人的。
卻沒想到,他閉關這些日子,努力修行以求化為人形,隻是為了看一眼她到底長什麼樣子。
可看到的第一面,竟然是她的屍體。
李邈像是很意外他的回答,将嘴邊的話咽了進去,了然地望了他一眼。
時臨卻從沒聽過阿朝說起這個“小弟”,他本來應該感到不滿,感到不爽,可此時他無心考慮這些,隻是沉沉問道:“所以她……如何了?”
扶宣走上前,手中運氣結成菱形印記,緩緩推入她的身體,随即以極緩慢的速度在她身體裡探尋。
她體内如一潭死水,毫無波瀾,分明是已死之人。
他雖然看不見,可他清清楚楚地聽着他們外面的動靜。
槲月無端向厍玉谌發起攻擊,必然是抱了把握,否則無異于以卵擊石,白白送命。
她如此惜命的人,怎麼會做這麼不劃算的買賣?
所以她一定另有安排。
他用通幽術反複洗刷她的身軀,來回掃視,幾乎要把她身體裡每一根血管和經脈都看清楚。
盯得眼睛都要酸了,他終于在她丹田附近——
發現了一個小小的口!
他欣喜若狂,難以自抑:“她丹田處有一個小孔!”
屋裡一群人呼啦啦圍了上來。
可時臨聞言,卻緩緩退了一步,直至退到人群之外。
原來如此。
那近乎枯萎的丹田留了一條小小的縫,縫中隐約露出幾點金光。
李邈也探到了,她終于反應過來,錯愕道:“她……封住了自己的丹田?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并非死亡,而是強行封閉丹田和五感,讓自己陷入了“假死”的狀态!
所以厍玉谌的毒隻能侵蝕她的經脈和皮肉,卻進不去她固若金湯的丹田。
那柄彎刀所造成的貫通傷就更不必說了,不過是時間問題。
李邈終于意識到這一點,她眉眼俱揚,心中大石轟然落地。
她手忙腳亂地開始為她救治,手都有些微抖。
扶宣卻松了口氣,低聲笑道:“昔日仙界聖手黎缈仙子,竟也有如此慌張的時候。”
李邈不理他,可一聲輕嗤還是讓衆人聽得清清楚楚。
不知何時進來的符轲,眼睛在兩人身上亂轉,看起來邈姨跟這個扶宣很熟啊?
而且仙界?
他想跟主上說些什麼,卻又見他家主上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最終歸于蒼白,他便識趣地閉上了嘴。
算了,許姑娘傷成這樣,他家主上心裡恐怕早都瘋了。
李邈運起氣,一片粉色光芒逐漸籠罩二人。
他們靜靜護法,無人言語。
暮色四沉,李邈施法方畢。
她唇色發白,面色肅穆。
在衆人緊張的目光簇擁下,她忽而露出一個淺笑:“她沒事了。”
堂内氣氛驟然松了下來,衆人肉眼可見面色稍霁。
尤其是角落裡那個氣壓沉凝,幾乎看不見任何人的煞神。
但他隻是遠遠地看着,并不上前。
李邈眼珠子一轉,低聲吩咐道:“阿朝短時間内恐怕無法恢複成人形,我要為她制幾服藥,符轲相……扶宣,你們幫我去采點藥,長淵,你……我幫你包紮一下吧。”
長淵猶豫了一下,扭頭瞧那個隐在暗處看不清臉的燭龍,眼中閃過一絲晦暗,還是出去了。
全場最需要包紮的、渾身是血的燭龍大人,久久地坐在陰影裡。
讓人覺得他仿佛變成了一尊雕塑。
那隻小白狐昏迷中隐約一動,發出一聲嘤咛。
他眉心微動,可身形依舊未變。
她身體微微一翻,卻差點從那方窄窄的床上翻下來。
一道疾風閃過,她落在了他充滿血腥氣的懷抱裡。
他長久地凝視着她那張隐約見秀氣的臉,終于顫抖地伸出手。
輕輕地,放在了她的身上。
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