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住幾秒,忽而感覺面龐一陣溫熱,伸手去摸,觸手一片涼。
她低下頭,拳頭緩緩攥緊,指甲嵌入掌心。
戰場上刀槍磨殺過的人,都該是英勇之輩,不該被宵小為滿足一己私欲操縱着濫殺無辜。
更不要說,那些先輩若是知道自己親手虐殺了舉全族之力也要保護的唯一血脈,會是什麼心情?
她不是燭龍,卻也經曆過滅族之苦。
不就是黑氣,就這麼個玩意兒,被他拿着把整個妖界玩弄于股掌之中。
人命頃刻間灰飛煙滅。
她緩緩閉上眼,催動氣息加快運行,體内蓮花内丹含苞待放,緩緩轉動。
她的修行之道到底是什麼?
從前蘊含惡力的修為她難以化為自用,如今靈魄中的黑氣她也無法吸取。
難道說,她隻能吸取純粹的惡力?
還是說,她隻是不得其法,所以才屢屢失敗?
陰陽調和之道,不能強行扭轉,所以吸取旁人修為一途并非正道,她不能強行奪取。
“狐族聖女身負淨化之力的神谕,這淨化之力是什麼,咱們沒人知道,或許就是那天道賜給狐族聖女的一道大殺器,又或許是讓她用來度化衆生,滌清這陰暗世道所為啊……”
淨化之力,這應當是她能夠吸取黑氣的秘訣所在。
滌蕩……
許今朝眼睛一亮,霎時閉氣,逆行經脈,口中不斷念着口訣。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的身體如鴻毛般忽地一輕,輕翼扇動,如蝶兒般化作一抹流星,在空中漫無目的地懸浮、飄揚,跟随着天地之力的節律緩緩飄入那黑霧之中。
她好像擁有了第二雙眼睛,世界在她面前陡然變得透明,所有的人和事都不存在了,隻剩下眼前不斷彌漫的“氣”。
那氣周遭散發着一陣腥臭,正是黑氣,可再往裡探去,沖破黑霧,便豁然開朗。
那黑霧包裹的,竟是一團白光,那白光有鼻子有眼,竟是靈魄。
奇異的是,靈魄四周包裹着一圈腥穢,那穢氣在靈魄身上纏繞,融合。
她伸手試着去觸碰,卻發現她的力量與那穢氣簡直是截然相反,兩力相觸霎時發出互相侵蝕的“滋滋”聲,她的腦子也傳入一段景象。
“阿秀,這一戰後,我定解甲歸田,娶你為妻!”
“時境,你能不能别去,這一戰擺明了就是要你們的命啊!荒古境大難與你們有何幹系,為什麼要你燭龍族前去送命?白澤、鳳凰他們為何不去?還不就是看着你們厲害,在妖界占盡了風光,才要你們去送死!”
“别說這種話,既要當妖界霸主,那就得擔得起這個身份,更何況,荒古境在妖族邊界,易守難攻,未必會敗,阿秀,你等我回來,定去蛟族提親。”
景象天旋地轉。
“殺——”
“邪族……敗了!我族——五百多名英勇戰士,盡皆戰死!臨兒,從今往後,你便是我燭龍族唯一的血脈!”
“憑什麼、憑什麼……”
“我族天生神力,難道就注定要被天道剿滅嗎?”
無數怨氣叫嚣着侵入她的丹田,她能聽見那些亡魂的呼号,這些呼号讓她心中也充滿怨恨,這黑氣……助長了他們的怨氣,把它們變成了隻知怨恨沒有神智的怪物!
她嘗試着靠近那些靈魄,默念清心咒,閉上眼手中結印,用蓮花内丹緩緩送入,随即運氣,那内丹接觸到怨氣,本身已經被包裹得緊緊的,她感受到一絲窒息。
可下一秒,那些怨氣便像被灼燒一般發出嘶叫,正趁此時她猛一運氣推向内丹,那蓮花霎時綻放出灼灼光芒,竟是在她“眼”裡綻放開來!
一朵金燦燦的盛放蓮花從她體内破身而出盈在空中,不斷旋轉,她也坐在蓮花上,緩緩閉上眼。
黑霧裡一團穢氣不受控制般直直向那蓮花飛去,尖叫着溶于其中。
随着穢氣不斷減少,那些戰魂身上的黑氣也緩緩散去,攻擊的行動也陸續停下來。
時臨已經近乎昏厥,腹部被掏了一個大洞,渾身像從水裡撈出來似的冷汗與血水交織,打濕了發鬓,貼着側臉從下巴滴到地上。
她閉着眼,仿佛這世界都不存在,唯有她端坐蓮花之上低聲默念往生咒。
那蓮花所覆範圍越來越大,金芒逐漸蔓延至荒古境的每一個角落,直至整個荒古境都罩在灼灼金芒之下。
陣陣陰風逐漸停息,遠山的輪廓清晰起來,太陽從山後翻起了魚肚白,面前隻有無數虛幻身影茫然四顧,潸然淚下。
她面色蒼白、眼眸緊閉,額頭布滿汗水,繼續低聲念咒:“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1
隻見金芒從四面八方收回,溫柔地灑在那些身影的肩頭,鍍上一層金光,讓他們逐漸變得平靜。
那些靈魄遙遙看着時臨,皆是眼含淚水,慈祥地看着這個燭龍族唯一的後輩,點了點頭。
随即慢慢飄散在金光之中。
她竟憑一己之力,度化了整個荒古境所有亡魂!
一滴淚落在地上,他蒼白的嘴唇勾起淺淺弧度,近乎虔誠地盯着那個端坐在蓮花上、仿若神祗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