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川郡,赤莽道。
黃沙漫天,塵土遍地,天烏壓壓的,地裂開了無數條縫,像是大地生出的凍瘡。
街上的人皆以紗巾覆面,匆匆而行。
攤販稀稀拉拉,少數幾個也都是太陽甫一沉入山後,便裝上了門闆。
一個身影縮成一團,窩在一個小灰雲上,慢悠悠地在空中轉悠。
“咳咳咳……”那身影裹得隻剩一雙滴溜溜的眼睛露在外面,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吃了一頭一臉的土。
此人正是曆盡艱辛從人妖兩界穿行而過的許今朝。
她那日從邈姨手中拿了破厄丹,告辭之後當天就離開了。
邈姨好說歹說給她塞了一兜子的靈石。
她實在不知道用什麼态度來面對邈姨的恩情和山外山的溫馨。
如此大恩她也隻能庸俗地扔下一句來日必報,逃也似地跑了。
她召來的這位未成年小雲跑上兩個時辰就累得直往下掉,吓得她魂都飛了。
隻能隔兩個時辰就飛下去休息一個時辰再上路。
如此這番折騰,足飛了七八日才到人妖邊界。
去不容易,回來更不容易,雖說她如今會騰雲之術,卻被那妖界大門無形的空氣牆好險沒撞死。
尋了無數辦法,最後隻得易容跟蹤那守衛大門的妖界士兵三四日,偶遇請吃酒逛花樓無所不用其極,與其混成了穿一條褲子的哥們。
腰包裡邈姨給的靈石大部分都用來款待這位大哥了。
随後一夜值夜之前将他灌醉,拿了他的腰牌才從妖界大門鬼鬼祟祟地過了。
就這還是被追蹤了不知多少裡才甩開那些回過勁的守衛。
這才磕磕絆絆地到了金川郡。
這就是她之前被收留的地方,金川郡守府許府便坐落于此。
她要去找許婉清。
剛一進城,腳都沒站熱乎就聽見有人在談論她的“光榮事迹”。
說要不是許府的瘟妖,北面密林樹木也不會盡數枯萎,大漠之中的煙塵散落此地,導緻如今黃沙漫天,百姓民不聊生的景象雲雲。
聽的她都想笑。
她易容在街上溜達了一下午,搜羅了一耳朵的閑話和零星有用的信息。
許紹也就是許婉清的父親,金川郡郡守,為百姓嘔心瀝血,愛民如子,是個風評極佳的父母官。
在修真界大發召令,重金懸賞金丹期以上的修士前去許府為許婉清治病,并清理瘟妖留下的痕迹。
那懸賞之物,可有意思了。
乃是一枚相當于人界合體期修為的大妖内丹。
妖丹的作用不消多說,隻見之前金烏宗為了一隻龍妖内丹暗潮湧動便知,妖丹武修可用來增進修為,丹修可用來煉制靈藥,器修可用來鍛造武器。
合體期的大妖在人界絕迹已久,不僅讓窮的能一眼從天靈蓋看到腳拇指的劍修眼熱,連出了名富有的丹修和醫修都頗為心動。
故而城中多了許多穿着整齊衣袂飄飄的修士。
遺憾的是截至目前,一波一波的修士來來去去,竟無一人能治愈郡守千金的心疾。
上燈時分,許府内星星點點亮起燭火。
昏黃燈光下一道黑影閃過。
許今朝熟練地找到許府的後院門牆,手扒住牆壁上的磚瓦溝壑,正打算借力一蹬。
下一秒卻驟然頓在原地。
因為離她脖頸不到一公分的位置,一根細若牛毛的紅絲線正懸在空中,閃着爍爍寒光。
許今朝僵着脖子緩緩退下,來來回來轉了好幾圈,發現整個許府大院皆被這奇異絲線圍得密密實實。
她從地上拾塊石頭遠遠一擲,卻隻聽幾聲利響,幾乎看不清發生什麼,那石頭便在空中炸成了一堆碎屑!
吓得她頭皮一麻,仿佛自己也跟那石頭一樣原地爆炸。
她離開一年多,金川郡和許府竟變得截然不同,先是城外風沙,又是城中修士和許府防禦。
她不欲激起許府的注意,畢竟當年被趕走時的情景還曆曆在目,實在不想與許府再有什麼牽扯。
若硬闖肯定會被發現。
如此倒不如直接從大門進去,畢竟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翌日,郡守府大門前。
整整齊齊站着七八個衣袂飄然、仙風道骨的修士。
一個五短身材的男子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上前拱手作揖道:“在下喬賀,是郡守府管家,各位仙長請随我來。”
許今朝把臉抹成巧克力色,又畫了幾撇小胡子,神叨叨地端起架子來,遠瞅着就像一個佝偻着背、長相可笑的小老頭。
她綴在隊尾跟着踏進許府大門,喬賀牽引他們走過一條長走廊,又轉過一座花園,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空曠的高台。
四四方方,高高鑄就,四周感應的符咒亮着盈盈的光,竟是個擂台?
那擂台上已經站着一個一身黑衣,渾身勁氣的男子。
遠處遙遙端坐着一個身着華服,面色蒼白,面有薄須的中年男子,正是許紹。
許今朝多瞧了幾眼,卻覺得這位郡守似乎有些……氣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