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明日生辰節我想去趕大集!”
“好啊,不過明日爹爹有事,你得讓長淵陪着你去。”
一個挂着兩绺小胡子的男人笑眯眯地摸摸她的頭。
她聽到自己不滿地哼了一聲,聲音童稚軟糯。
“我才不要呢,我想讓爹爹陪我去嘛,我還想騎大馬。”
“爹爹明日要去鎮守山門,陪不了你咯,不過……騎大馬,現在就可以啊!”
她一把被那男人長臂一撈,直接撈到肩上穩穩坐住。
“坐穩喽~”
一雙厚實又溫暖的手掌穩穩地馱着她原地旋轉,耳邊滿是暢快豪爽的大笑。
無數的快樂和幸福仿佛要從她的胸口飛出來,她也情不自禁跟着那男人笑起來。
“哈哈哈哈……”
“哎呀,你别把月兒摔着,”一個面目秀美的女子嗔怪道,“一天天父女倆就愛玩這種危險的遊戲。”
雖是這樣說,可那女子充滿溫暖慈愛的眼神牢牢地鎖在她身上,仿佛她是這世上最珍貴的寶貝。
這是……她的父母?
這是……她的家?
許今朝懵懵懂懂地被牽着,在淅淅瀝瀝的雨夜和父母一起在檐下踩水。
在蓊郁蔥茏的野原看逐漸升起的太陽。
一起在一張桌子上吃飯,打碎了碗也隻會聽到大呼小叫的關懷和一聲聲歲歲平安。
她的心滿的要溢出來了,好像化身為無數蝴蝶和小兔子在其中打滾,乘着雲朵向上飛,不斷飛揚,飛揚……
“咚!”
可是眼前景物陡然一變,大地一聲悲鳴,無數的火焰如流星飛逝從天而降。
方才一起看過日出的野原被無處不在的火焰染成血紅色,無數人影在其中慘叫、奔跑……
“月兒快跑,不要回頭!”方才面目秀美柔和的女子的臉都被紅彤彤的火焰燒的有些扭曲,卻仍是流着眼淚沖着她大喊。
“呃……”
一捧蘊含着滔天毀滅之力的火焰狠狠貫穿了男人的身體。
他甚至沒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就失去了生息。
不要,不要……
不要殺他們……
她驚恐扭頭看向火焰來源……
眉眼陰郁,五官分明,渾身籠罩着一層邪氣。
那竟然是……時臨!
他轉過來靜靜盯着她,充滿邪氣地沖着她做了個抹脖子的姿勢。
她發覺自己開始渾身發抖,恐懼和痛苦溢滿心間。
“聖女,你的職責不是保護我們嗎……”幽幽的蘊含着怨恨和陰毒的聲音好似在她耳邊響起。
“為什麼我們慘死,可你還好好活着……”
“聖女救我,我好痛啊……”
無數的聲音在她耳邊齊齊響起,四面八方的陰氣蔓延而來,如附骨之蛆般在她耳邊竊竊私語。
遠方突然傳來隐隐歌聲,聲音缥缈如煙,如泣如訴,如從天外飄來一般空靈。
有個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遊蕩:“是你抛棄了你的族人,是你招來了這些禍患。”
“隻要你去死,他們就都能回來。”
隻要她死了,一切都會變好的。
她的人生,本來就是一場不值得。
她手中憑空出現一把閃着寒光的匕首,握着匕首的手指攥得發白。
她閉上眼,絕望地、顫抖地、緩緩地向脖頸刺去。
在匕首離脖子還有一公分的距離時突然停住了。
一顆眼淚砸在了地上。
低低的含混不清的笑從她嘶啞的嗓子裡擠了出來,好像是在自嘲,又好像是在嘲諷他人。
“其實……我不想這麼早戳穿你,畢竟隻有在這裡,我才能夠再次見到他們。”
她低垂着的頭一頓。
“可是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所以……”
許今朝猛地捏緊手上的匕首,倏然暴起向那虛空之中的某一點狠狠刺了下去。
随着一聲尖利粗粝的慘叫聲,眼前的暗黑虛空像是被戳破的畫布般緩緩消弭,露出畫布之後的場景。
此地遠闊如獵場一般,陰沉沉的,極目望去一片荒蕪,蒙在霧氣之中看不真切。
隻是霧氣之中仿佛有不少身影緩緩浮動。
她的匕首刺中的……那竟是被黑氣完全侵染的一隻張牙舞爪人面魚身的怪物,正沖她尖叫着迎面撲來!
許今朝大驚,身體比腦子先反應過來,側身一閃堪堪躲過。
隻是那怪物好像行動不便,走得很慢,身體裡還會發出隐隐的……歌聲?
幻境之中如天籁般隐隐的歌聲。
恐怕就是眼前這玩意有緻幻的能力,誘導她在幻境中殺了自己。
許今朝看那怪物視力不佳,便輕手輕腳快速地離開此處,隐入霧氣之中。
她想起來了,在南海之濱,他們被那謊稱紫萍的女子誘入一個大陣。
三人皆被卷入那陣古怪的飓風之中,風沙彌漫看不清楚,隻覺得無數沙礫從她面上擦過,她被攪得直接暈了過去。
一醒來就看到自己變成一個小女孩,在衆星捧月之下長大。
很幸福,很快樂,快樂到讓她有一瞬間覺得,一輩子留在幻境裡好像也不錯。
所以即使她早就發現了幻境之中沒有日月更替,潮汐變換,她也選擇看不見。
聖女,大火,屠殺,還有……時臨。
她必須要搞清楚這一切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