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科皮笑了笑,點點頭離開了走廊。
“用餐愉快?” 弗麗嘉尴尬地小聲重複道。
在去往如尼文教室的路上她反複的重複着剛剛的“用餐愉快”,覺得自己十幾年人生裡,最尴尬的就是剛剛這句話。
在飯點前往如尼文教室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整個教室裡空空蕩蕩的,大衆科教授顯然跟正常人一樣在大廳用餐。她百無聊奈的在辦公室裡亂晃着,思考着要不要等大衆科教授回來。這時她再次被姥爺鐘旁邊一個半人高的小門吸引,那條咬着尾巴的蛇仿佛又一次在轉動。
她推了推門,又拉了拉門,門絲毫沒有動彈。
這時門下零星有一些粉筆的筆屑和一隻斷掉的粉筆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撿起那一小節的粉筆,思考着,拿着粉筆有什麼用。
她看了看粉筆,再看了看牆上的蛇,最終她拿起粉筆沿着蛇的形狀描了一圈,然而門依然紋絲不動。她蹲坐在地上,突然有了種一定要打開面前這扇門的沖動,于是她開始沿着把手,沿着銘牌依次畫着,就在她準備放棄時,她沿着門畫了一圈,小門突然在她門前緩緩打開。
她試探性地探了探腦袋到門後,那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房間。就在她準備躬着身子爬進房間時,門突然變得大了一些,她有種奇怪的錯覺,仿佛那扇門能理解她的想法。
房間非常空曠,除了牆上的火把和一張書桌以外什麼都沒有。但書桌上一個非常精美的首飾盒吸引了她的注意。首飾盒上鑲嵌着各式的寶石和琺琅,在房間昏暗的燈光下閃爍着好看的光亮。弗麗嘉輕輕地碰了碰這首飾盒,并沒有出現什麼奇怪的東西,看起來就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首飾盒。她拿起首飾盒檢查,在首飾盒的盒蓋上寫着一個拉丁文單詞:
Felicitas (幸福)
她好奇的打開搭扣,小小的盒子裡開始湧出大量的白色煙霧,很快房間裡充滿着濃密的霧氣,每呼吸一口,就如同成堆的氣泡猛然添堵進鼻孔與腦内,這不是一個舒适的體驗,那些濃霧似乎要把她全身上下所有的空隙都填滿。
她盡量把呼吸放緩,在這樣一個環境下深呼吸一定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這時,霧氣裡零零星星出現了一些綠色而明亮的熒光,看起來好像夏天夜晚的螢火蟲,空氣裡一股雨後青草的氣息慢慢彌散開來,但一些嘈雜的噪音刺的她耳朵有些生疼。
濃霧似乎在一點點消散,那股空氣的沉重感減輕了些,随之而來的是一股清新,一股屬于夏日農舍間的輕薄氣息,霍格沃茨的厚重冬天正在漸漸離她遠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青翠綠地裡的明媚午後,隻是那濃霧中的一切都模糊不定,如同看着洗澡後的鏡子,隻有忽明忽暗的一個個剪影。
她閉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一口,她不知為何會這樣做,也許是因為空氣裡的花香,也許是因為盛夏的熱浪。
當她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一切變得越來越明晰,房屋,草地,她甚至能感受到窗戶外陽光照射到皮膚上的灼熱感。這是一種多麼奇特的感覺,她仿佛一個剛出生的嬰兒,眼前的一切由模糊變得清晰,她的感官被無限放大,她甚至能感受到空氣裡纖塵的流動。
那些平日裡稀松平常的東西,在此刻變得比魔法還要神奇,她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哪怕是那些陽光裡的塵埃,房間裡很安靜,安靜地聽得見窗外小溪流過的聲音。
終于最後一絲霧氣也悄然消失,在她面前的是一個溫柔而美麗的女人,她拿着一個小小的玩具,輕輕逗弄着搖籃裡的一個嬰兒,她的動作是如此小心翼翼,仿佛那搖籃裡是世間最寶貴的珍寶,她微笑着看着那嬰兒,嬰兒笑出了聲,弗麗嘉也笑出了聲,那股強烈的幸福與被呵護的感覺将她包圍,仿佛她就是那個嬰兒。
這時一個男人出現在了房間裡,他或許是弗麗嘉見過的最溫柔的男人,他有着一頭如窗外陽光般金色的短發,藍色的眼睛裡滿是幸福的柔波,這張如阿波羅一般明亮的臉龐将整間屋子點亮。親切感,說不出的親切感讓弗麗嘉想要上前擁抱那男人,但當她想要靠近時卻猶豫了,因為他是如此溫暖,溫暖的如同太陽,隻要弗麗嘉靠的過近,就一定會被灼傷。
男人抱起了嬰兒,幸福如同炸裂的煙火,一湧進入弗麗嘉的心髒,她已被炙熱的快樂填滿,以至于化作眼淚才不會讓她感到爆炸。面前男人碧藍色眼睛裡的溺愛,混雜着陽光包圍着她。
無比的安定,這是她過去從未感受過的安定,這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也是世界上她最願意呆着的地方,情緒,說不出的情緒将她的額頭扭曲到了一起,一個奇怪而笃信的想法出現在她的腦内,這裡是她的......家。
一切變得明晰起來,她泣不成聲,半蹲在地上以緩解胸口因為興奮,幸福和害怕組成的劇烈陣痛,面前的一切就像一個美好到随時都會破碎的水晶球,她甚至不敢呼吸,仿佛一陣輕微的風,就可以讓此刻的美好瞬間消失,那個從她記事起就從未出現在她生命裡的單詞,在她的眼前,在她的腦内放大,再放大。
她搖晃着腦袋,終于輕聲喚道。
“ 爸爸”。
仿佛一切的心結在這裡被打開,面前的嬰兒歡笑着,語無倫次地叫道,“ 戴......爸……爸爸。”
男人興奮的把嬰兒緊緊地抱在懷裡,他用世間最溫柔的聲音輕聲喚道,“ 我最珍愛的珍寶,爸爸在這兒。”
他驕傲而充滿愛意的對一邊的女人說,“ 看吧,佩爾學會的第一個單詞是—爸爸”。
女人好笑地撫摸過男人懷裡的嬰兒,輕聲說:“ 她一定也會說—媽媽”。
弗麗嘉看着女人期待的眼神,她想說出那個簡單的單詞,但“媽媽”這個詞就像是突然消失在了她的腦海裡,她拼命想要抓住,卻如何都發不出來這個音。
“媽媽” 安撫着“爸爸”懷裡快哭出聲的嬰兒,
“噓…...噓……乖佩爾,沒關系,噓…...噓….…”,她的聲音是那麼的好聽,弗麗嘉心裡一陣絞痛,那嬰兒突然開始哭了起來。
“爸爸” 把嬰兒舉到面前,讓她與自己對視,輕聲說:“ 沒事了,寶貝佩爾沒事了,爸爸在這兒,媽媽在這兒,我們都在這兒。爸爸愛你,媽媽也愛你。”
弗麗嘉依然痛哭着,因為她想聽“爸爸”說更多,她想一直聽他說下去。她的一切感知都回歸到了那個嬰兒,她不管不顧的大哭,隻為聽到“爸爸”和“媽媽”更多的安撫。
“爸爸”輕輕搖晃着懷裡的“佩爾”,念起了一首好聽的詩句:
“ Winds in the east, mist coming in
風起東方,薄霧湧來
Like something is brewing, about to begin.
那些醞釀已久的,即将要發生
Can\'t put my finger on what lies in store,
我不能明确指出,究竟會是如何
But I feel what\'s to happen,
但我感覺那将要發生的,
all happened before.
都曾發生過”。(1)
困意慢慢襲來,她安然地坐在地闆上,此刻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在夢裡她是一個嬰兒,一個被爸爸媽媽呵護着的嬰兒,她不想睜開眼睛,即使有一個不知趣的人在不停地搖晃着她。她緊閉着眼睛,抗拒着醒來,她隻是一個嬰兒,她有權利拒絕任何她不想做的事,如果有人反對,她會大哭,而“爸爸,媽媽”會安撫她,縱容她。
可是那人依舊不肯善罷甘休,而随着劇烈搖晃,陽光變得越來越暗,夢裡的一切模糊起來,她用力地閉着眼睛,伸出手想要抓住自己的“媽媽”,但“媽媽”卻變成了消散的煙霧,不不不,她在内心高喊着,接着“父親”也一點點消失。
“不不不”,她高喊着,“ 帶我走,爸爸,媽媽,帶我走。”
直到一切又重歸黑暗,她依然緊緊地閉着眼睛喊着:“ 帶我走,帶我走……”
沒用了,一切都已消失,胸口如同一個炸裂的氣球,原本被幸福填滿着,但卻在一個瞬間被戳破,那些被撐大的皮肉裡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空洞,弗麗嘉抱着自己的腿,還在低語着:“ 帶我走,帶我走……”
“噓……”一個人抱住了她,“ 噓......沒事了,沒事了。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她遏制不住地哭泣着,就在剛剛她又一次失去了自己的父母,這個事實一點點蠶食着她的精神,一陣陣的絞痛讓她無法呼吸,她依然緊閉着眼睛,哪怕有那麼一絲的可能呢?
“睜開眼睛吧,孩子,他們走了”,一雙溫暖的手撫摸着她的臉,嘗試着讓她睜開眼睛,
“不,他們會回來”,弗麗嘉拼命地搖着腦袋,頑固地閉着眼睛,“他們會回來,他們會回來”。
她一遍遍地重複着,與其說是在勸說面前的人,事實上她更像是在勸說自己去相信。那人打開了窗戶,一股寒風吹進了室内,空氣中的香氣一哄而散,她的理智在慢慢回來。
“睜開眼睛,孩子”,那人溫和地勸說着,“ 他們不會回來了。”
她打了個寒顫,眼前一片漆黑,什麼也沒有。
走了,不會回來了。
“睜開眼睛才能看到事實,孩子”。
眼淚又一次奪眶而出,她無可奈何地慢慢睜開眼睛,不再是夏日懶散的午後,火把上的火焰跳躍着,眼睛因為淚水而有些模糊,當她完全适應眼前的光亮才發現,剛剛勸說她的人是大衆科教授。那些因為過分波動的情緒而麻痹的神經在慢慢恢複,即使依然沉浸在無法自拔的悲傷情緒裡,她漸漸感到了一點難為情。
“喝了這個”,大衆科教授遞給她一個高腳杯,“活力滋補劑,你喝完我再跟你解釋。”
她聽話地接過高腳杯一飲而盡,魔藥很快起了作用,好像那些沖不破的悲傷情緒在一瞬間消散,她擦了擦眼淚,因為哭泣而有些缺氧。
“不用感到難為情”,大衆科教授露出一個微笑,“ 即使是成年人,也會受不了的。”
她尴尬地坐在地闆上,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大衆科教授從書桌上拿起之前被弗麗嘉打開的盒子,她誦讀了一段如尼文,盒子再次被密封,
“這是什麼?”
“詩翁海特的魔盒,它能喚起每個人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
“所以......”弗麗嘉控制着自己才不會叫出聲,“ 所以,我看到的都是真的?”
“并不都是真的”
大衆科教授的話像一盆冷水潑在了她的身上。
“那隻是我幻想的樣子罷了”,她失望地搖晃着腦袋,
“不”,大衆科教授拍了拍她的肩膀說:“ 幻想永遠無法帶給你真正的幸福,幸福必然是建立在真實之上,至少對你自己而言是真實的,當你知道那是一個謊言時,你是不會幸福的。”
就像一隻剛剛被點亮的蠟燭,卻又很快被她熄滅,“ 我能”,她渴求地望着大衆科教授手裡的魔盒,略帶哭腔地說:“ 您能把魔盒借給我嗎,我的爸爸媽媽……我的爸爸媽媽在裡面。”
教授的眼裡滿是動容,但她拿出魔杖,讓魔盒消失在了弗麗嘉的面前。
“不!” 弗麗嘉用力向前一撲,但已是空空如也。
“它是世界上最危險的東西”,大衆科教授安慰地說,
“你胡說!” 弗麗嘉已經失去了理智,她大喊,“ 一個可以帶給人幸福的東西,為什麼會危險。”
“沒人不會對幸福上瘾”,大衆科教授神情暗淡地說,“ 人們會對魔盒制造的幻影上瘾,沉浸在虛假的幸福裡,他們自我催眠,避免自己去思考這份`幸福的真假。因為一旦發現,這段極緻的`幸福不過是一份幻影時,人都會被逼瘋。”
她搖了搖頭,
“我隻想......隻想再看一次”,弗麗嘉低語道,“我不會......不會上瘾的”。
“沒有人能避免”,她歎息道,“ 傳說魔盒來自于魔鬼梅菲斯特(2),魔盒的第一任主人,就死在了虛幻的幸福裡。從此以後,魔盒的詛咒就再沒有停過。”
寒冷,不是因為教室外呼嘯的烈風,而是來自她内心的寒冷。
“都是假的”,大衆科教授一字一頓地說,“ 不管那段回憶有多麼美好,你都沒有能力,接受再失去一次的痛苦。”
“您打開過它嗎?” 她賭氣地問道,“ 您根本就不懂,有……有多難受。”
“我打開過”,她輕聲說,“ 在魔盒的幻境裡,我騎着飛天掃帚幫拉文克勞赢得了學院杯。”
她眨眨眼,掀起了蓋在自己腿上的毛毯,“ 但是你看,當你前一秒還是學院的英雄和運動明星,下一秒卻是個隻能坐在飄椅上的殘疾人時……”她頓了頓,“就好像又經曆了一次事故。所以,海特魔盒,是世界上最危險的東西。”
看着飄椅下空蕩蕩的大衆科教授,她的理智在慢慢回來,她僵硬地站起身,想要離開這間屋子。
“對不起,教授”,臨行前,她輕聲說道,
“不過是每個人都會犯的錯誤罷了”,教授溫和地囑咐說:“ 活在現實裡孩子。”
她漫無目地走在空蕩蕩的走廊,即使知道已經過了宵禁,費爾奇正在整個城堡搜羅關禁閉的材料,她依然不在乎。她不想再去想,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失去了意義,那個又一次失去父母在她心裡挖出的巨大的空洞,在一點點擴大。她回味着剛剛在魔盒裡那段短暫的幸福,爸爸溫柔的臉,媽媽有些幹瘦的身材,還有笑起來有些豐滿的嘴唇。
突然,一個畫面與她腦海裡的樣子一點點重合。
那張照片,那張照片裡的女人。
希望又一次被點亮,她見過她的媽媽,她向斯萊特林的公共休息室飛奔着,橫沖直撞地沖進男生寝室,不理睬驚吓的阿不思,搖晃着一臉茫然的斯科皮,
“幫幫我”,因為興奮,她的嗓子啞得說不出話來,“ 幫幫我......斯科皮。”
斯科皮已經被面前的情況吓到,他溫和地輕拍着弗麗嘉的肩膀,“發生什麼事了,慢慢說。”
“我找到…...找到我媽媽了”,她用力的讓自己說出話,阿不思也走過來幫她順着氣,“ 聖誕.….聖誕節,帶我去馬爾福莊園,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