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這個字太重了。
所以盧一沒能即刻回應。
——所以林北施笑着捏捏他的臉說:“好愛好愛你噢。”語調變得盡可能輕快,還特意憋出一口台灣腔,好讓這句話顯得更為随意。
演技一如既往的差,看着他那略顯局促的模樣,盧一忍不住笑出聲,然後同樣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臉。
“哈,哈哈。”林北施僵硬地笑着。
他盯着林北施的眼睛好一會兒,直到林北施尴尬地收起笑容,換上了一抹不知所措的神情,他才緩緩開口道:“我知道你不是随口說說而已。你剛才說得很認真,每一個字都是深思熟慮過的。你就是愛我,是很鄭重很真誠的愛我。”
“嗯…”林北施支支吾吾說道:“我…我是不是給你壓力了?如果你覺得說愛太早的話,可以…當做沒聽到…”他的眼神閃爍,帶着明顯的忐忑,他擔心自己的急切和直白會讓對方感到困擾。
“不可以。聽到了就是聽到了,怎麼能當做沒聽到?”
“那…那你…”
——可不可以說…你也愛我。林北施在心裡期待着。
視線掠過他的發梢,盧一掃了一眼四周,這間店,這個房間,這張睡過第三個人的雙人床…似乎都與此刻的氛圍格格不入,完全配不上那句話所蘊含的深情。
“下次…我們找一個足夠浪漫,足夠美好的地方,你再問我一次,好不好?”
“好…”又是推脫敷衍嗎?林北施在心中暗自思忖。
即便如此,他仍情不自禁地開始在腦海中搜尋曾經去過的每一個角落,每一處風景,試圖尋找到一個足以配得上對方給予他那句回應的地方。
……
在得到“愛”時理應滿心愉悅的,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盧一已經習慣報以悲觀,他總是不自覺地将所有事朝着最為惡劣的方向去臆想:他愛我?愛我什麼?我有哪裡值得他愛?就算他現在是愛的,那他會愛到什麼時候?如果自己一次又一次像今天這樣敏感多疑,他會不會嫌棄自己無理取鬧?如果他煩了,變心了,也會這麼坦誠地說出來嗎?
這些擔憂盧一隻字未提。如果得寸進尺地追問,把所有負面情緒全都一股腦地釋放出來,大概會令林北施也因自己的困擾而困擾。他已經很忙了,燒還沒完全退,就再次投入了工作。自己還這樣沒事找事的話…會更招人煩吧?
為什麼會過度窮思竭慮?為什麼一跟林北施吵架就忍不住要哭?為什麼反複跟自己說不要作不要作,可最後還是作了?
為什麼一直很理性、很有自制力的自己,變得完全不像自己了?
盧一隐隐約約覺察自己似乎是哪裡出了問題,他覺得這樣不正常,更擔心這樣會惹人嫌,于是他想到了秦安舟。
盧一帶着母親看病的初期,也曾輾轉多家醫院。也許是因為那時的秦安舟是初出茅廬的實習生,母親是他收治的第一批病人之一,也許是因為他作為醫生的信念感還沒有被日複一日的瑣碎消磨掉,總之,秦安舟是盧一所接觸過的心理醫生中,最為認真負責且耐心的一位。
翻到秦安舟的微信,聊天記錄還停留在一個月前,盧一得知他辭職後發去些前程似錦的官方祝福,并沒有過問他的離職原因,秦安舟回了他:“謝謝。”
盧一發出了兩條消息:“最近忙不忙?”“有空的話,能找你聊聊麼?”
心理問題的問診,醫生不但需要聽患者陳述,還要觀察對方表情、語氣和小動作等多方面情況,才能便于給出更為準确的判斷。
當然也有仗着經驗豐富而通過網上打字溝通就給出診斷結果的醫生,但這裡面絕不包括秦安舟。他就連平常聊天都會找機會觀察盧一的言行,判斷他的心情和改變。盧一一直覺得秦安舟是一名非常熱心腸的醫生,所以也理所當然的以為,他會約自己去一個咖啡館,或者現在工作的醫院,做一次詳細面診。
可盧一怎麼也沒想到,秦安舟在一刻鐘後隻回了他兩個字“很忙”。
盧一往上翻了翻聊天記錄,秦安舟回消息都是很快的,而且他打字非常嚴謹,嚴謹到每句話都有完整的标點符号。但這次他就隻回了兩個字,忙得連個句号都顧不上打?
看來,是明顯的拒絕交流的意思啊。